“瑪瑟,”林三酒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盡量和顏悅色地說:“你過來一下,我想問你,你看沒看見我那只銀色的小瓶子?”
說起銀色小瓶子,第一反應自然是能力打磨劑了——瑪瑟沒動地方,一臉迷惑地說:“我不是把它放沙發上了嗎?”說著,手還一下一下地拍著孔蕓的背。
當時因為跟孔蕓一塊兒離開的,因此不得已就把打磨劑留在了樓上。這一點,林三酒也是知道的。
林三酒忽然一皺眉:“哎,我忘了拿!”她轉頭對孔蕓笑著說:“都怪我這個破記性。我讓他倆陪我上樓一趟,孔大姐你一個人在這兒等會行不?”
孔蕓一愣。
她也知道自己此時行跡不太自然,因此根本沒給孔蕓張口的機會,已經急急忙忙地拉起盧澤走到了門口,又轉頭對瑪瑟招手道:“來啊,咱們正好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能用上的物資。”
瑪瑟的表情茫然又狐疑,但仍然順從地站了起來。
“孔大姐,你別害怕,我們很快就下來了…”林三酒一面笑著說道,一面伸手拉過了大門;在門快要合上時的那一條窄縫里,孔蕓坐在客廳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隨著大門砰一聲關上,黑暗也將她的臉遮掩住了。
門才剛剛關嚴,林三酒轉身就跑向了樓上;余下的兩人趕忙一頭霧水地跟上了,盧澤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用氣聲低低地說:“怎么了?是不是你發現了什么不對?”
“希、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劇烈的大跨步,把林三酒的話震得一顛一顛的,“先讓我上去確認一件事…”
幾分鐘內,三個人已經全力跑上了頂樓。林三酒一顆心突突地跳,也來不及喘勻了氣,將門一推,再次沖進了38樓公寓里。
房子里一片漆黑——“給我打火機!”林三酒喊了一聲。
盧澤聞言扔出了一條拋物線。打火機在落入她手里的下一秒,嚓的一聲點亮了。橘紅色的火光,盈盈地照亮了半角餐廳。
餐桌上,擺著四只碗。
盧澤和瑪瑟二人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也把目光放在了林三酒照亮的地方。
“咦…?”瑪瑟比盧澤先一步發現了異狀,“她怎么沒——”
方才幾人摸黑喝完了粥,起身就走了,因此誰也沒發覺半點異樣。此時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了不對:桌上四只碗中,三只的旁邊都堆著一小堆雞骨、雞皮,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僅有孔蕓用過的那只碗旁,空空的什么也沒有。
這倒也沒什么,興許人家就愛吃雞骨頭呢——這句話剛剛沖進盧澤的喉嚨,就見林三酒神色凝重地把孔蕓的碗取了過來,目光一掃,他頓時把話咽了回去。
在熱得嚴酷的極溫地獄里,哪怕是進化后的幾人,也始終處于一種輕微的脫水狀態,這也是為什么三人時不時地就要適當補充些水分的原因。即使是坐擁一座超市的他們,每一滴水對他們來說都珍貴極了——剛才的粥湯自然是一點沒剩,全喝了。
可孔蕓的碗里,卻剩了大半碗晶亮發白的湯水。
拿勺子攪了攪,林三酒發現粥湯里被挑得干干凈凈,連一粒米都沒剩下;放進去熬的雞塊也都吃光了。唯獨在新世界里最寶貴的水分,被孔蕓一滴不少地剩了下來。
“她…她為什么不喝水?”盧澤皺起了眉毛,紅紅的嘴唇被他緊緊地咬出了一道痕。
林三酒臉色看著不大好。
多虧了她的敏銳直覺,她才能將這些看起來全無章法的碎片拼在一起;可如果她的直覺對了的話,孔蕓可要比什么墮落種都來得棘手得多了。
林三酒一字一句地低低說道:“她說謊了。她肯定已經發展出了至少一項進階能力…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我大概也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了。”
雞肉,大米,植物,金魚,冰箱里的菜…
放下了粥碗,她的目光在盧澤和瑪瑟的臉上掃了一圈,聲音有點沉重。“孔蕓的能力,大概是能夠將所有形式的生命體,都化成她生存所需要的養分——我猜,她只要碰著了目標,很快就可以將目標完全吸收完畢,根本一點異響都不會有。咱們吃飯才花了多長時間?所有的米粒和雞肉都消失得像沒存在過一樣!”
“嘶”的一聲,瑪瑟倒吸了一口冷氣:“…所有生命體?碰著就能吸收?這、這可不止是生存用能力了,這個能力若是放在戰斗上的話…”
那根本是沾上就死。
“可是那也不能解釋她為什么不喝水啊?”盧澤回想起剛才幾個人挨挨碰碰地在樓梯間里一塊兒下樓的情景,臉也不由白了。
“會不會是能力改造了她的身體,使她無法像咱們一樣攝取水分了?對她來說,可能所有的水分和養分,都必須從別的生命體中吸收才行。”瑪瑟提議道。
“咱們和她相處了也有半天了…如果她抱有敵意的話,咱們三個早活不到現在了吧?”
林三酒點點頭——這是她想說的,同時也是她心里的一絲希望。
怕就怕…
念頭剛剛浮起來,還沒有化成語句說出口,黑暗中又一次傳來了孔蕓的聲音:“你們怎么拿個東西,也花這么長時間?”
三個人都是一僵。很長時間嗎?林三酒忍不住看了看電子表上的時間。
從上樓到現在,他們一共也才花了十分鐘——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孔蕓跟他們跟得這么緊?
見另外兩人都呆呆地不出聲,瑪瑟趕忙揚聲朝她的方向應了一句:“你在門口等等,我們馬上就出來。”
孔蕓口中“噢”了一聲,腳下卻好像沒聽見似的,慢吞吞地拖著步子,一步步地走了進屋。
氣氛一下子變的有些怪。
靜了兩秒,瑪瑟扯出了一個笑:“哎,我們這就出去了,你根本用不著進來的…”
孔蕓輕輕地說:“我一個人害怕,就愿意跟人一塊兒呆著,你們不介意吧?”一邊說,一邊走近了三個人,沖他們露出了一個笑,伸手就要去挽瑪瑟的胳膊。
林三酒的心猛地一跳,就在她要去攔的時候,只見身前的盧澤已經一個閃身,將瑪瑟從孔蕓旁邊一把拉遠了,速度快得簡直成了一道黑影。
瑪瑟才剛剛站穩腳,盧澤的低喝聲已經出了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聲音被憤怒震得微顫,林三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白皙清秀的少年發火:“你其實早就已經發展出了能力了,對吧?我們都知道了!說吧,你為什么要一直纏著我們?”
“啊…”孔蕓似乎有點呆呆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她才窘迫地說:“我身上的確有些地方不對…我一開始沒敢告訴你們,因為我怕你們害怕我。原來你們已經知道了…”
瑪瑟謹慎地看著她,求證似的小心翼翼地說:“你——并沒有傷害我們的意思吧?”
林三酒頓時看了她一眼。瑪瑟什么都好,就是有時有些太信任人了——如果孔蕓真的抱了壞心,難道還能老老實實地告訴你?
“傷害你們?”孔蕓愣了一下,隨即說出了一句叫林三酒所料未及的話:“不不不,只要一個就夠了,我不想吸收三個人,那可太殘忍了。”
這句話有如一個靜止鍵,凝固了空氣。
看著幾人震驚的面孔,孔蕓似乎也是狠下了心似的,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吸收活人,可是我身體虛啊。家里能吸收的東西,我都吸收完了,連樓下的保安都——可是我還是感覺虛,虛得難受…”
林三酒簡直拿不準應該生氣還是應該笑了——
大概是看見了她的表情,孔蕓抹了抹眼淚:“剛看見你們的時候,我一點兒都沒想到吸收這件事。只不過時間越長,我就覺得越忍受不住…你們自己拍心口說,要是殺了一個人,就能保住你的命,你會干嗎?”
她也沒真打算聽三人的回答,馬上豎起了一根手指頭,哀求似的說:“我只吸一個人就夠了…真的,就一個!”
“瑪瑟,盧澤,你們倆不是昨天才遇上她的嗎?不過是泛泛之交…”孔蕓的臉上浮起了一個近似癲狂的笑容:“沒了這個女孩,你們還是該怎么活著就怎么活著,一點也沒損失。”
“你倒是替我們安排的挺好呀。”林三酒冷冷地笑了,沒有去瞧盧澤和瑪瑟的神情,只是心里猛地竄起了一股邪火。
聽見這句話,孔蕓轉過臉來看著她:“姑娘,我看你男朋友不在身邊,大概也懂了。你們不過是玩玩而已,不會明白我和我老公之間的感情…我絕不能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也不能死,我要等我老公回家…”
盧澤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罵道:“少廢話了,想吃人,滾回老家吃自己去!”
林三酒心下一松,轉頭朝身邊兩個人笑了笑。
就在她即將回過頭來的時候,目光在自己的臥室房門上一掃而過——那扇門在暗夜里看起來一片純黑,仿佛已經融為了宇宙的一部分;在那扇門后,是一張雙人床。
瞬間,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突兀地充斥了腦海,在林三酒意識到之前,一個問題已經脫口而出了:“孔蕓,你說昨晚上你醒來的時候,床上只剩下他的睡衣了?”
“是啊,怎么…”一句話才說到了一半,孔蕓瞧見了林三酒的神情,她的面色立刻變得一片死白。
林三酒報復似的笑著朝她露出了一排白牙,目光牢牢地盯在了她的臉上:“BINGO,你老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