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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冷清

  在喜宴上,魯家父母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看,還是考慮到女兒將來在婆家的處境,才強顏歡笑的。但笑容能擠出來,面色卻變不了。再看其他來參加喜宴的親友、鄰居們,其實也沒少竊竊私語。真正能喜氣洋洋來恭賀新人的,少之又少。

  其實這也怪不得魯家人。任誰看到自家女兒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婚禮是這個場面,心情都好不起來的。若說是因為國喪剛過,許家要低調辦喜事,所以場面略冷清簡單些,這也沒什么好說的。魯家老爺亦有官身,心里明白事情輕重。可是,許家明明請不到那么多客人,卻還要擺上十桌席面,鬧得如今有一半的桌子是空的,真真比許家只擺四五桌小宴都要丟臉!再也沒有比這零落的喜宴,更能突顯出許家目前敗落的門庭了。

  別的官宦人家就算落魄了,也會有真心與他們交往的親友繼續和他們維持聯系,不過心里是不是重視,表面上的禮數還是會盡到的。就連許家二房的許二老爺起復時,也有不少親友上門道賀。但許家長房眼下,明擺著就是要眾叛親離的節奏呀!瞧,連許家二房,也只來了許二爺夫妻倆呢,還是坐在客席,而非主家席上。

  有幾家就住在附近,從前都未必能攀得上許家的邊,如今卻成了座上賓的鄰居,都在暗地里互相交換眼色,覺得自家往后就不必再與許家長房有什么往來了。本來嘛,他們跟許家長房也說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也就是與許二夫人、許二奶奶偶爾會見見面,喝喝茶,聊個天罷了。從前許家風光時,許大奶奶可從來沒有把她們放在眼里過。如今,她們也不必太過委屈了自己。有閑情逸致時,跟許家二房來往一二,也就是了。

  許大奶奶心知自家這回是真的丟了大臉。她心里恨得不行,最恨的就是許氏!當初許氏打下了包票,如今卻連個臉都不露,這算什么?!即使承恩侯府其他人不想來參加許崢的婚禮,許氏本人總能來吧?她明明病得沒那么重,卻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缺席了。就這樣,她也有臉說自己最疼愛的就是許崢這個侄孫兒?!

  許大奶奶攪著帕子,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扭曲的表情。這時候許嵐從游廊另一邊走過來,迎面看到她,差點兒嚇了一跳。

  許大奶奶見狀不悅地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若叫客人看見了,就要笑話我許家的教養了!”

  許嵐小心翼翼地束手低頭:“是,母親,女兒錯了。”她這幾年,隨著年紀的增長,性子是越發小心了,遠不如小時候開朗活潑。因為她知道,如今家里的境況不如從前好,嫡母的脾氣一年比一年糟,不可能再有耐性容忍她了。她得忍一忍,只要忍到出嫁就好。

  許大奶奶不知道庶女的小心思,沒好氣地問:“你不在席上幫你姐姐招待客人,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許嵐小心地道:“回母親話,是姐姐讓我來尋您的。哥哥的一位朋友上門道喜來了,哥哥說要親自去陪,讓父親與母親先幫著招呼客人。”

  許大奶奶皺眉:“什么朋友這般要緊?”

  許嵐回答:“好象是一位桂大人,在翰林院任職的,是哥哥新近認識的前輩。”

  “桂二公子?!”許大奶奶雙眼一亮,有些意外桂二公子竟然會上門來給許崢道喜。雖然許崢前些日子奉父母之命,有意識地接近桂二公子,為了妹妹將來的婚事做鋪墊,但他本人并不是很熱衷于此事,每次見桂二公子,都是在請教學問。桂二公子又不是閑置在家的公子哥兒,本身還在翰林院為官的,真正能指點許崢的時間不多。許崢更不愿意找到桂家門上去。因此,在許大奶奶想親自給桂家送一份帖子去,順便結識桂夫人時,許崢以自己跟桂二公子的交情還沒深厚到這個份上為由,攬下了送帖子的任務。

  據他說,桂二公子當時并沒有答應參加喜宴,只說了聲恭喜,又命人送了些文房用品與尺頭過來,就算是賀禮了。通常這是他不會來飲宴的意思,沒想到他還是出現了!

  許大奶奶心里頓時盤算開了。

  說實話,雖然女兒那邊早就做好了各種準備,要在元宵節那晚吸引桂二公子的目光,但元宵節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實在是太難確定了。萬一那日桂二公子不來燈會,又或是自家女兒根本沒能遇上他,那該怎么辦?女兒年紀已經不小了,不可能再多等一年的元宵節。既然桂二公子今日上門來了,那若是讓他提前見到女兒,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許岫特地讓許嵐來告訴她這個消息,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意思呢?

  許大奶奶便把許嵐打發回席上去,自己去尋許岫說話。

  然而許岫并沒有這個意愿,她也就是自己脫不開身,才讓妹妹告訴母親,桂二公子來了,長兄許崢要陪客而已。對于母親讓自己提前與桂二公子相見的提議,她有些不太贊成。

  她小聲對許大奶奶道:“若不是在元宵燈會上,穿著與桂二奶奶相似的衣裳,梳著相似的頭發,打著相似的燈籠,出現在桂二公子面前,女兒與桂二奶奶又能有幾分相象?萬一弄巧成拙了怎么辦?都已經計劃好了,母親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吧?!”

  許大奶奶卻道:“如今天也快黑了,院子里也有許多彩燈,你換身衣裳過來,站在燈下,也不必離得太近,只當是無意中走到前院的,就讓桂二公子看上一眼,有什么不能行的?只需要讓他記住有你這么一個人就行了!明年元宵燈會時,你再叫他看個真切也不遲。到時候,他只會覺得你更象桂二奶奶的!”

  許岫遲疑地搖頭:“哥哥的喜宴上,我怎會穿得那樣素?比不得元宵燈會上,我還能借著走百病的理由,穿得素淡些。母親,這不成的。我們家好歹也是書香世宦之家,家中自有規矩,前院后院涇渭分明。無論有什么理由,我一個深閨女子,也沒有跑到前院男賓席上的道理。更何況…這又是在我們自個兒家里,我也沒法說是迷路了呀?就算要去找哥哥,也還有丫頭婆子呢!”

  許大奶奶覺得這些事都可以解決,關鍵是讓桂二公子早日見到女兒,她還想再勸,許岫卻已經漲紅著臉,飛快地開溜了。等到她回到席上,眾賓客在座,她也沒法再跟女兒說些什么,心里生氣不已。

  桂二公子只是出門拜訪一位朋友,偶然路過外頭大路,見許家今日宴客,想起許崢成親,便順路來賀個喜罷了。應景兒地喝了兩杯酒,他也就告辭了。賀禮已經送過,人也到了場,以他與許崢的交情,這就很給面子了。若不是覺得許崢才學不錯,又溫和知禮,光是沖著許家那不好聽的名聲,他都不愿意進許家的門,更別說是久留了。

  只是桂二公子的酒量不是太好,就這么兩杯酒下肚,他就已經有些微醺了。堅決拒絕許崢自己出門,他叫個小廝在前頭領路,慢悠悠地踱向許府大門口。沒想到卻聽到前頭一處側門后,傳來了婦人的聲音:“你這死丫頭,怎么就這么倔呢?!難道母親還能害了你?!快跟我來!再晚就來不及了!”話音未落,一個婦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側門里,影影綽綽的,似乎還拉著一個妙齡少女。母女倆都穿著顏色喜慶的華服,若不是今日婚宴的主家女眷,便是前來道賀的親友賓客了。

  桂二公子一聽有婦人的聲音,便即刻轉過身去,避而不見了。他雖然有些醉意,但腦子還清醒著,還記得男女有別的規矩。

  領路的小廝自然知道來的是誰,忙上前見禮:“大奶奶,姑娘。”

  許大奶奶見桂二公子還在,心里頓時松了一大口氣。但見他背身而對,她又有些惋惜了,回頭瞥見女兒,卻已不知幾時躲回了側門后,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想法。但當著桂二公子的面,她還得做出熱情好客的姿態來,笑道:“你怎么在這里?這位是今日來賀喜的客人么?瞧著眼生,不知是哪一家的孩子?我竟不認得?”

  她試圖裝作把桂二公子誤會成親友家的子侄了,好趁機拉近彼此的關系。

  誰知桂二公子還是沒轉身,只是朝側面做了個揖,道:“晚生姓桂,只是與令郎相識,今日偶然路過,見府上辦喜事,便前來賀上一賀。只因不勝酒意,生怕失禮,這便要告辭了。失禮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許大奶奶滿面笑容地,還想要進一步攀談,把桂二公子多留一陣子,最好是能將女兒扯過來見他一面。不料那桂二公子說完這番話,便匆匆再做了個揖,扭著頭往大門方向去了。明明是個高瘦的書生,不知為何腳程這般快。許大奶奶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沒了影兒。

  許大奶奶頓時目瞪口呆,忍不住追出門去,只能看到掛著“桂”字燈籠的小馬車離去的背影,不由得跺腳暗恨。

  追不到人,計劃失敗,她扭回頭去尋女兒的晦氣,可許岫卻辯解道:“就算女兒方才沒有回避也無用。那是個君子,連在母親面前,都尚且避嫌,不肯見母親一面,更何況是女兒?沒得叫他看出破綻來,瞧低了我們家,那就連哥哥,也要受牽連了。”

  這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許大奶奶如今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可要她承認自己有錯,做了蠢事,她當然不樂意。回到席面上,再看著那冷冷清清的喜宴,還有面色難看的親家母,許大奶奶的心中,不由得充滿了各種憤怒、不甘與怨氣。

  因此,婚禮剛過,第二日她就直接殺上承恩侯府去了。“杰眾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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