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親生女兒的性命,為自己謀利,那確實不是人父所能為。
不過蜀王世子為了他的陰謀詭計,早已到了瘋魔的地步。連他的心腹都能為了保守秘密,將他的親生女兒摔傷致殘,他本人當然不可能是個慈父。當初他哭訴什么父親蜀王的陰謀害得女兒致殘,所以選擇了告發父親幼弟之罪,只不過是托辭罷了。他其實就是想用至親的性命,換取自己逃出生天而已。
秦含真對趙陌說:“這個人已經走火入魔了,什么壞事都能做得出來,想到要犧牲親骨肉的性命,也沒什么出奇的。他對親生兒子都不見得有多么疼愛。”
趙陌道:“他又不參禪,也不學道,說什么走火入魔?他鬧著要出家,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不軌圖謀尋借口罷了。”
好吧,就算是感情再好的新婚夫妻,也還是會存在代溝的。
秦含真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秋嬤嬤捅了蜀王世子這么多下,然后又自殺了,身邊既然有人看著,居然沒能阻止她?就算是驚得呆住,也未免呆得太厲害了吧?”
趙陌說:“我也覺得奇怪。那內侍原是慈寧宮中人,也與秋嬤嬤相識,只是素來關系平常些,太后娘娘覺得他還算可靠,嘴又緊,才會派他去的,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種時候犯錯。張朝貴公公已經把人交到敬事房太監手上了,還得嚴加審問過,才知道他到底只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縱容呢。畢竟…秋嬤嬤在宮中幾十年,在宮人內侍當中德高望重,人脈極廣,誰也不知道那內侍是否也與她同謀。”
秦含真想了想:“不需要是同謀,只要是曾經幫著辦過點小事,又或是與其他替秋嬤嬤辦事的宮人有交情的,就足夠了。因為秋嬤嬤的關系,宮里有許多宮人參與了蜀王世子的陰謀。他們做的那些事,沒被發現還好,一旦被揭發,絕不會有好下場。因為蜀王世子之故,他們被牽扯進去,如今事情失敗了,未來是什么樣的前程在等著他們,尚是未知之數。但有機會報復一下罪魁禍首,他們又何樂而不為呢?也許那個內侍只是坐視秋嬤嬤行兇而已,卻沒想到秋嬤嬤竟然會自殺了。”
趙陌皺了皺眉頭:“不管真相為何,宮中牽連到此事之中的宮人內侍實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什么人參與過,什么人沒有。秋嬤嬤一死,知道所有人員名單的人,也不知還有誰。除了纖草與那名曾經與纖草接頭的老宮人以外,我們根本不知道都有哪些宮人做過蜀王世子的幫兇。可若是不去查清楚,任由這些人留在宮中,便是極大的隱患。”
新君可能很快就要登基了,皇上愛子,怎會容許太子的身邊留有那么多居心叵測之人?可如果要大開殺戒,又很容易造成冤假錯案,且殺戮太多,也有傷天和。
皇帝雖然是從極為殘酷的奪嫡之爭中走過來的,而且他一家三口都在奪嫡過程中遭受到極大的傷害,妻子早亡,他們父子二人身體不好,子嗣艱難。為了給兒子積福,皇帝在位幾十年,一直都非常愛護百姓,注意行善積德。能不殺人,就盡量少增殺孽。因此,皇帝一向有仁愛的名聲,朝中百官對此十分滿意,沒少歌功頌德。如今太子身體好轉,又后嗣有望,皇帝更覺得自己這幾十年沒做錯。眼看著就要禪讓皇位給太子了,他只有盼著兒子做皇帝做得更順利的,萬沒有在這時候大殺特殺,傷了子孫福祉的道理。
對此,秦含真很快就有了個主意,對趙陌道:“這個很容易啊,不是馬上就到萬壽節了嗎?就說要給皇上祈福,給太子祈福,把宮中宮人放一批出去吧?主要放慈寧宮和東宮的人,所有可疑的都放走。反正太子后院人少,將來也用不到許多侍候的宮人。真的不夠人使喚了,再招新的也可以。皇上換人做了,侍候的人當然也要跟著換的。外界不會覺得有問題,說不定還會覺得皇上仁厚呢。”
趙陌有些吃驚,仔細想想,似乎是可行的,不過有一個問題:“眼下我們并不知道哪些宮人可疑,哪些沒有。萬一有人不愿離開,留在宮中了呢?”
秦含真哂道:“秋嬤嬤與蜀王世子之間,是一個坑人,一個發現真相把坑她的人反殺了,誰也沒冤枉誰。所以,秋嬤嬤之死,怪不到太后、皇上與太子殿下頭上。只要把這件事的真相在慈寧宮宮人當中說清楚了,那些曾經暗中參與過秋嬤嬤策劃的行動的人,心里便明白誰是誰非。要是聰明人,聽說皇上要放宮人出宮,就該明白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了,早早離開皇宮,天下之大,隨他們上哪兒去不行?再也不必擔驚受怕,害怕哪一日便有人發現他們曾經做過的事,要了他們的性命去。而如果不是聰明人…又或是心里還存著壞心,打算潛伏在宮中攪風攪雨的,將來皇上與太子殿下查出來了,該殺就殺,該罰就罰。這樣的人估計還是少數,罪有應得,也談不上多增殺孽,更不算冤枉了。”
趙陌聽得笑了:“這話說得不錯。雖說這么一來,可能會放過許多本該嚴懲之人,但能查出罪狀的人都已先行處置了,其余的…放了就放了吧。太后、皇上與太子都能安心,那些人也沒法再留在宮中生事了。”當然,如果事后密諜司那邊再查出哪個人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該清查的還是會清查,該追究的還是會追究,到時候引起的風波也會更小。
趙陌心頭一松,就覺得困意涌了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秦含真見狀,忙讓人把宵夜送上來,服侍著他吃了些,墊了墊肚子,又拉他去簡單洗漱過,便扶他上了床。他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直到天大亮,方才醒轉。大約是休息得好了,心頭大事又解決了的緣故,他的精神極好。
秦含真陪著趙陌梳洗過,吃了早飯,便送他出門。趙陌想到今日進宮,肯定還要繼續為昨日之事善后,不知要忙活到幾時,便忍不住嘆氣,又對秦含真說:“若是得閑,也可以往宮里走走。太后娘娘那兒,恐怕還需要有人開解。外人不知情,太妃太嬪們大都被蒙在鼓里,你是知情人,過去勸慰幾句也好。不過太子妃那邊,你就暫時別多逗留了。今日東宮肯定還要處置楚良媛的,太子妃還不知會如何呢。”
秦含真應了聲,送他出門,回來處理了一些郡王府事務,方才換了一身衣裳,登車進宮去。
太后娘娘今日的精神有些不太好,不過悲色并不重,只是心情郁郁罷了。她見秦含真來了,緩緩點頭:“你也聽說了吧?陌哥兒昨日忙活了半宿,辛苦他了。”
秦含真小心賠笑著行過禮,在太后下首坐了,緩聲道:“不敢說辛苦,郡王爺能為太后娘娘、皇上與太子殿下辦事,是他的福氣。只是可惜,秋嬤嬤…”
太后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繼續說下去:“主仆數十年,哀家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是這么一個糊涂人。犯了錯,認了罪,把該領的罰領了,向哀家賠禮道歉,才算是全了我們多年的情份。沒成想,她禮也不賠,罪也不認,只是向哀家磕頭,求哀家答應讓她再見趙砇一面。哀家想,她要是不問清楚,估計也不肯死心,便讓他們見吧,誰知這一見…就回不來了。她真真是滿心滿意都惦記著那個所謂的孫子,卻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趙砇那性子…能把她當親祖母看么?若不是她在哀家身邊侍候了幾十年,又在哀家面前還有幾分臉面,趙砇還能處處哄著她?明明平日里看著是個明白人,結果卻在要緊事情上這般糊涂!真叫哀家失望無比。”
對于令她失望的人,太后不想多說什么。她特地允許秋嬤嬤在宮中收的兩個干女兒去為秋嬤嬤收尸,在京城里尋間小寺廟供奉,就已經是開恩了。至于那兩個干女兒,她也下令,叫她們不必再進宮來了,連著行李鋪蓋,還有秋嬤嬤的遺物,一并帶走吧。
太后對秦含真道:“這兩個丫頭,素日跟在秋嬤嬤身邊,也算是侍候了哀家十來年的人了。哀家素日瞧她們還算勤勉,又是整日在哀家跟前,少言寡語的,想必不曾為趙砇那混賬做過什么要緊事,哀家便做主,放她們一條生路。只是往后,哀家也不會再理會她們的事。無論她們在外頭過得如何,都是她們的命。”
秦含真心想,皇室成員的厚道性子,還真是如出一轍的。不過太后看來已經考察過這兩個宮人,方才決定放人,她又何必多言呢?便笑著道:“太后娘娘仁厚,若換了是旁人,哪兒有這般寬仁的?那兩名宮人能遇到娘娘這樣的主子,真真是三生有幸了。”
太后嘆了口氣:“有的人本來比她們還要有幸呢,但也要知道惜福才行。”
這話自然是在說秋嬤嬤了。看來太后還在為秋嬤嬤而糾結呢,秦含真只微笑不語,打算拿別的話轉開太后的注意力。
不過太后的心思,還是在昨天發生的事情上:“蜀王世子妃還在宮里呢,她與兩個孩子待在一處,倒還平靜。不過…她日后若真想帶著兩個孩子回蜀地依附娘家度日,男孩兒還罷了,女孩兒的傷可不好辦呢。哀家打發人跟她說,可以把小縣主留在宮里,也省得孩子千里奔波受苦,她竟然婉拒了。這叫哀家說什么好?做爹的狠得下心腸,這做娘的,也心硬得很。”
秦含真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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