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等了幾日,都沒聽到慈寧宮那邊有新的動靜。
楚瑜娘依然留在宮中,陪太后抄經禮佛,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只除了太后對她的態度冷淡了些。但太子妃似乎很喜歡她,每隔三兩天總要召她過去說話。從宮里人的態度與口風推測,楚瑜娘入東宮為妃,似乎已經有了八分準,如今再留在慈寧宮里,不過是為了走程序而已。
趙陌心里訥悶。他雖然不曾向太后報告楚瑜娘身世的詭異之處,但只沖她素日的行事習慣來看,就知道她一定不合太后的意,隨便找個借口,也能把人給打發了。太后卻沒有動靜,難不成那楚瑜娘果真本事了得,能把太后哄得服服帖帖的?
趙陌雖然郁悶,但也沒有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隴東那邊一時半會兒的沒有什么消息傳回,京城里的種種線索又份量不夠,他現在就算跑到宮里去,告訴太后、皇帝與太子,楚瑜娘有問題,楚家涉嫌欺君,沒有證據,也證明不了什么,反而會讓自己陷入麻煩的境地中去。
他還是先暗中收集證據吧,楚瑜娘如果當真有幸成為了太子殿下的女人,也做不了什么。太子殿下從來就不是好色之人,楚瑜娘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讓太子殿下為她犯糊涂。大不了到時候把證據呈給太子殿下看,讓太子殿下自行處置就是民。宮里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地讓一個人消失,其實并不難。也許太子妃娘娘會覺得難過,但相信太子殿下會有辦法安撫住她的,大不了允許她日后再挑一個靠譜些的良媛就是了。
趙陌繼續派人留意著蜀王世子府與顧長史家周圍的動靜,順便再派了幾個人去盯楚家,然后就繼續該干什么干什么了。他如今也是很忙的,別看他好象三天兩頭就往未婚妻家里鉆,其實為了自己的婚禮,他可以說是每一天都沒有閑著。
趙陌沒有閑著,秦家自然也不例外。在他忙著調查楚瑜娘的同時,秦家這邊已經正式給秦簡與余心蘭定下了婚約。緊接著,唐家那邊也完成了唐涵與秦錦華之間的文定儀式,把聘禮送到了承恩侯府。承恩侯府雙喜臨門,一連半個月的時間里,全家上下都是歡歡喜喜的。
正因為全家都正歡喜著,秦幼珍提出不放心丈夫盧普與長子盧初明留在長蘆,無人照顧生活,要帶著小兒子先行回去團聚,等到秦錦華出嫁前,再往京中來喝喜酒時,許氏哪怕是滿心不愿意,也沒法提出反對意見來。秦幼珍的借口足夠光明正大,她沒有阻止的理由,只能鬧起了老人家的任性脾氣,拉著盧初亮,堅決不肯放他走。
盧初亮都有些懵了,不過他想到許氏一向很疼愛他,事事都想著他,還把他的生活照顧得十分周到,也不忍心拒絕老人了。他跟他母親秦幼珍說:“外伯祖母舍不得我,我就在京城多陪她一個月好了。等到母親下回來喝喜酒的時候,我再與您一起去長蘆,也是一樣的。”
秦幼珍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她心里分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卻沒法跟小兒子說實話。無奈之下,她只得看向許氏,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既然如此,這孩子就拜托伯娘了…”事實上,她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定,下回上京時,一定要把長子盧初明給帶過來,盡快定下婚事,免得許家孝滿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她還要成天擔心伯娘哪一日就要提出過分的要求來,她想要拒絕,也怕伯娘不肯原諒,罵她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她不想做白眼狼,可更不想讓丈夫兒女為她欠下的恩情犧牲。她寧可奉養伯娘終身,也不愿意娶一個許家女做兒媳,除非許岫嫁過來后,能真正與娘家人斷開聯系。
許氏扣下了盧初亮后,秦幼珍終于順利離開了京城。但這只是暫時的,秦簡與秦錦華的婚禮,她不可能缺席;秦含真出嫁,她更是要進京賀喜;甚至是秦錦春出嫁,她可能都要露個臉,不象當初秦錦儀嫁入裴家時,由于婚事決定得太過匆忙,她還是事后才得了信,打發人給秦錦儀送了一份賀禮過去,順道在裴家人面前抬高了秦錦儀的面子。秦錦春嫁的是蔡家人,秦幼珍女兒就在蔡家做兒媳,她同時是男女雙方的姻親,不露個臉,就顯得太失禮了。
就是因為知道她跑不了,過幾日還得回京城來,許氏才會放她走人。這一點,連姚氏都看出來了,心中十二分的不以為然,私下與妯娌們閑談時,還拿這事兒吐嘈過婆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秦家三個房頭的幾個兒媳婦,就有了時不時聚會閑聊的習慣。妯娌幾個輪流做東,也不必大擺宴席,哪怕是香茶數盞,再添兩盤干果,也算是一回東道了。姚氏、閔氏、蔡勝男與小馮氏四個,身份相當,各自擔著中饋大任卻又有那么一點兒空閑,哪怕是商量正事兒的閑暇時說說家常話,也是一種放松的好方式,順帶還能加強四人之間的情誼,把先前的那一點生疏與嫌隙都給抹了。
在這樣的聚會里,丫頭婆子們一律不會在場,四人中無論是誰說出來的話,其他人也不會泄露給長輩們知道。這給了她們一個可以放心說心里話的場所,運氣好的話,還能從妯娌處得到意外的幫助。比如姚氏給女兒準備嫁妝的時候,就從蔡勝男處借閱了秦含真的嫁妝清單,哪怕她不可能照著那張清單給女兒備嫁,好歹也可以做個參考不是?
正因為蔡勝男給清單給得爽快,還給姚氏出了不少切實有用的好主意,姚氏如今對蔡勝男是越發和氣了。相比于閔氏的悶性子與小馮氏的出身低見識少,以及二房小薛氏的軟弱,姚氏覺得只有蔡勝男是妯娌中唯一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的那一個。先前那點兒輕視早就沒有了,她如今跟蔡勝男是最要好的閨中密友,吐嘈婆婆的話,她都敢放心大膽地跟對方說。反正對方嘴緊得很,不該外泄的話,是絕不會傳出去的。
蔡勝男對此一律微笑以對。姚氏的許多話,她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若是姚氏的話太過偏頗了,她還會幫著勸解兩句。但姚氏如果鉆了牛角尖,她也不會強行改變對方的想法就是了。
這一日,妯娌四個又聚在一處說話。這一回,仍舊是為了秦錦華的嫁妝。姚氏一心要讓女兒風風光光地出嫁,在看見秦含真的嫁妝清單后,就更加堅定了要給女兒準備十里紅妝的心思。然而這種事哪有她想的那么容易?承恩侯府又不是有金山銀山,況且秦簡的婚事緊接著就要開始做準備了,底下還有庶出的秦素與秦順將到說親的年紀,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可能都花在秦錦華一人身上?為了花盡可能少的錢去換取盡可能豐厚的嫁妝,姚氏已經做了三回東道,請妯娌們給自己出主意了。
這時候,二房的小薛氏也趕了過來。她是住得遠,又來往得少,才沒有參與妯娌們的每一次聚會,然而今日她是特地過來求助的。
她先告訴了一眾妯娌們:“春姐兒跟蔡十七的婚事正式定下了,蔡家剛剛給我們送了聘禮過來,婚書也有了。如今就等年底春姐兒及笄了。”她頓了一頓,“蔡家那邊…似乎急著給蔡十七娶媳婦。蔡三太太問我,能不能趕在年前辦喜事?若是覺得太趕了,年后也行,最好是能趕在開春之前完婚…”
小薛氏說到這里,下意識地看了蔡勝男一眼。蔡勝男沒有動作。
姚氏則是面露疑惑之色:“先前不是說好了,明年完婚的么?雖說開春之前就辦喜事,有些趕了,但也不算離了格兒吧?大嫂子是覺得有不妥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薛氏吞吞吐吐地,“蔡十七他…好象剛剛升了官兒,調到遼東那邊做一個千戶。雖說是升職了,這么年輕就成了千戶,軍中少有,可是…我聽說遼東那邊不大太平,有些擔心蔡十七他…他會有危險!”
蔡勝男看向小薛氏:“大嫂,既然是升職,那就是好事兒。本朝幾十年沒有大戰了,調到哪里去不是一樣的呢?遼東離京城近些,跟西北相比,似乎也富庶一點兒,就是冬天苦寒,但日子未必過得差。大嫂擔心女婿,這是人之常情,但好好的,怎么會覺得他有危險呢?邊軍自然不能說全無危險,但軍伍中人,若不冒險,只靠熬資歷,什么時候才有出頭的一日?十七仕途順利,大嫂原該為他高興才是呀?”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薛氏欲言又止,半晌,才支支唔唔地問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話,“蔡十七既然被調去了遼東,就算明年能趕得及回京完婚,那婚后春姐兒怎么辦?是留在京城守著家,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跟夫婿團聚,還是…要跟著一塊兒去遼東受苦呢?”
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親閨女呀!“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