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沒多久就趕到了。他是曾經為趙碤診治過的太醫,因為手上沒有何氏所下藥的樣本,為了制作解藥,研究過不少同類型的藥物,所以對這方面的情況非常了解。
他很快就判斷出,那小瓷瓶里裝的,確實是會損傷男子精氣的藥粉。一旦有男子服下,三五年內都不要指望能令女子有孕。而且這藥藥力頗猛,不容易找到解藥,要是份量服得多了,說不定這輩子都別想有子嗣了。
太醫還指出,這種藥一向是在遼東一帶流傳的,因其中幾味主藥只有那邊才有,看起來似乎是新近制出來的藥,用了極好的藥材,所以藥效才會這般猛烈。若是真有男子服下了,估計會有些身體反應,比如體質忽然變弱,夜里冒虛汗,或是行房有礙等等,至少要緩上三五天功夫,才會有所好轉。
他也給趙碩診過脈了,確認他并沒有服下這種藥。
趙碩回憶自己在前些日子的生活,確實沒有那種身體反應,再加上太醫的話,終于能安下心來了。他沒有中藥,那就萬事大吉。
這時候趙陌便提出來:“既然父親不曾中藥,為何三弟出生后,便沒有再添過子嗣?”
趙碩皺眉看向長子:“兒女之事,全靠緣份。這豈是強求得來的?!”臭小子,還有外人在場呢,多什么嘴?!也不怕人聽見!
太醫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地研究著那瓶藥粉,似乎什么都沒聽見。
趙陌笑笑,也沒有說話。小王氏卻開口了:“我看陌哥兒這話說得有理,既然世子爺不曾中藥,那蘭雪弄這么一瓶子藥來做什么?太醫也說了,這是新制的,而且是給男人用的藥,難不成…蘭雪那賤人并不是不想害世子爺,只是還沒來得及下手,正等機會呢?!”
趙碩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下來。但小王氏的猜測是很有可能的。他從前沒有中藥,不代表以后不會中,蘭雪弄這樣一瓶藥進府,本身就居心叵測。難不成是因為近日他專寵馬梅娘,蘭雪生了嫉恨之心,又怕馬梅娘有孕,會影響她與趙祁的地位,因此有意對他下藥?那就太可惡了!
這時候太醫又小心地進言:“世子爺,下官仔細查驗這藥物,雖是為男子研制,但對女子應也是有用的,只是用在女子身上,其害更甚,怕是終身都不能有孕了…”
趙碩臉色變了一變,下意識地看了馬梅娘一眼。
馬梅娘似乎也猜到他在想什么,頓時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軟軟地抱住他的臂膀:“世子爺,我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蘭姐姐忽然給我送了些點心,說是請我吃。我想著這非年非節的,蘭姐姐素來少與我往來,怎會忽然給我送吃食?恰巧那不是我愛吃的口味,我就沒吃,賞給底下人了。其中有一個媳婦子,后來告假,已經在家病了幾日,難不成那些點心里頭…”
一番話說得在場其中一名粗壯仆婦面色大變,她弟媳就在馬姨娘院中侍候,正好是那名生病的媳婦子,家里人都以為她是吃錯東西才病了,難不成竟是無意中替馬姨娘擋了災么?!她弟弟可是家中獨苗,好不容易才求娶到一個媳婦,若是從此絕了香火,豈不是倒霉透頂?!
趙碩亦是臉色大變,忙關心地問馬梅娘:“她可曾送你別的東西?!你有沒有在她屋里吃喝過什么?!”
馬梅娘一臉要哭不哭的模樣:“我極少來蘭姐姐此處的,她一向見了我就要生氣,我也不敢來,只是平日少不了人情往來,一杯茶總是免不了要喝兩口的…”
趙碩立刻讓太醫為馬梅娘診治,以免她中了蘭雪的黑手。
太醫給馬梅娘診過脈,只道她身體很好,而且似乎是滑脈,只是月份還淺,尚不能確定。
趙碩大喜過望,忙問馬梅娘:“這等喜事,你怎的不告訴我?!”
馬梅娘羞澀地道:“我也不知的…我這個月才換洗過,哪里想到…”
太醫表示這也是很常見的事,開個安胎方子,讓馬梅娘按時吃藥,好好將養。
趙碩恨不得立刻就要親自把愛妾送回院子去,馬梅娘卻勸住了他:“世子爺,這事兒還沒完呢。既然我有了身孕,可見世子爺并未中藥,可這幾年一直未再添子嗣,總要有個緣故。蘭姐姐聽聞生祁哥兒的時候受了些罪,興許是身體還沒養好的緣故,可夫人一向身康體健,如何也沒有生養呢?不如請太醫為夫人也診一診脈?大家也好安心。”
趙碩皺了皺眉,不耐煩地看向小王氏。小王氏的臉色有些發白,趙碩無恙,這個事實令她大為意外,再加上蘭雪差一點兒就成功對馬梅娘下藥了,對一個寵妾尚且如此,那對她這個正室呢?當初她嫁進來的時候,因看蘭雪不順眼,可沒少借口叫蘭雪在屋里侍候折騰對方。倘若那時蘭雪就存了歹意,在茶水吃食中下藥暗害自己…
小王氏急切地想要知道結果,不等趙碩同意,就讓太醫為她把了脈。太醫非常惶恐地告訴她:“夫人似乎確實中過藥,雖然并不是這一種,但藥效同樣強烈,是專給婦人使用的,而且怕是有些年頭了,少說也有五六年時間…”
小王氏的臉頓時刷白了,雙手都在發抖。這幾年遲遲未能有孕,她被丈夫怨,被娘家怨,自己也在怨,萬萬沒想到,竟然是中了別人的算計!
她猛地從位子上站起來,就直往內室沖進去,眾人不及防備,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直到內室傳來珠兒的驚呼聲:“你要做什么?!”接著便是小王氏的嘶吼:“我要殺了你這個賤人!”
趙碩忙跑進內室,只見小王氏手里緊緊握著從頭上拔下來的金釵,正把那釵尖用力往蘭雪身上、臉上亂戳一記。珠兒拼命攔住她,卻也挨了好幾下,臉上很快就出現了幾個血窟窿,看上去十分可怖。就連蘭雪,臉上也挨了好幾下。小王氏刺了她的臉還不算,又往她身上、腹部戳,蘭雪驚慌失措地揮動雙手去擋,結果只是又添了傷口而已。
趙碩看得直跺腳:“荒唐!荒唐!這成何體統?丟人都丟到外頭去了!還不快給我住手?!”沒人理他。小王氏就象是瘋了一樣,把金釵都給戳折了,她隨手一扔,又從頭上摘下另一根金釵。珠兒見勢不妙,又見馬梅娘、趙陌等人只是站在門外看,根本沒有阻止的意思,趙碩更是只知道站在那里罵,心里一急,手上便使了力氣,一把將小王氏推倒在地,奪走了她手上的金釵。
小王氏罵道:“賤婢!你敢以下犯上?!來人,給我把這賤婢拖下去,狠狠地打!打死了事!”
她是帶了仆婦來的,一聲令下,便有幾名仆婦進得里間,將珠兒制服,往外拖去。珠兒要掙扎,蘭雪捂著腹部的傷口吼叫:“快放開她!你們好大的膽子!”小王氏爬起來總上去大力扇了她一個耳光,又揪住她的頭發往床板上磕:“如今是誰的膽子大?你不過是個賤種,也敢對我下手?你以為你是誰?!”
蘭雪被她磕得頭痛腦漲,身上的血不停地往外冒,卻是體虛無力,耳中只聽得珠兒在院子里被打得哭叫不止,她心中大急,沒有了珍兒母女,再連珠兒也失去,她在這府里豈不是成了孤家寡人?!她也知道自己是暴露了,不知反省自己,反而覺得小王氏與馬梅娘太礙事,兇性一上來,也不管不顧了,反手抓住小王氏的手,便拿尖尖的指甲去抓她。小王氏手背吃痛,手上不由得一松,誰知反叫蘭雪扼住了手腕,竟然把她往后推去。小王氏踉蹌幾步,摔倒在地,頓時叫疼。這一妻一妾,雙雙落得狼狽形容,兩人都披頭散發,臉上、手上、身上皆有血污,如同潑婦一般。
趙碩只能急得跺腳:“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趙陌看了一場好戲,見父親無用,便勉強站出來主持大局。他命人放了小王氏的心腹丫頭婆子進來,將小王氏扶回住處安撫,再請太醫去給小王氏診治。外傷倒在其次,最關鍵是那個藥,看是否還有治愈的希望。哪怕方才太醫說了,這藥效力太猛,沒什么解藥,該做出的姿態還是要有的。
接著趙陌又叫停了院子里打珠兒的刑罰,然后對趙碩說:“父親還是審問清楚的好。這樣的藥,蘭姨娘是幾時對夫人下的?又是怎么下的?藥又是從何而來?最要緊的是,既然這藥下了已有些年頭,看來還是在父親與夫人新婚時下的。當時父親正與王家相善,急需一名嫡子,蘭姨娘明知父親心事,為何還要對夫人下藥?莫非…她是存心不讓父親心愿得償?”
趙碩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如果說,蘭雪一直以來都在破壞他的計劃…那就太可怕了!想想自打她從遼東進京,在府中雖得他寵愛,但原本事事順利的局勢,確實是急轉直下。圣上厭棄,夫妻反目,王家變卦,甚至有另起爐灶的意思。他本來已經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又有王家相助,本朝宗室子弟中,就數他最出挑,當時太子還未病愈,就算他尚未能過繼東宮,也不該落得如今的下場。
趙碩沒打算反省自己是否犯了錯,只是想到…莫非蘭雪真的是別人派來的細作,是來壞他前程的?!
趙碩轉頭看向曾經寵愛無比的妾室,雙眼閃過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