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看著秦錦華,問:“二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呢?這只兔子,你要留下嗎?”
秦錦華抬眼看了看她,不自在地說:“不是的,我…我沒打算留下它。母親不許我養有毛的小東西,三妹妹方才不是聽見我的話了么?”
秦含真笑笑:“我以為二姐姐現在猶豫了呢。其實這也沒什么,你一直很想要這樣一只小兔子,要是實在喜歡,養到花園去得了。叫一個小丫頭專門去照顧它,再跟二伯娘打一聲招呼。二伯娘是遇到有毛的小動物,就會覺得不舒服,那她只要避過養兔子的地方就好,也不會弄臟你這個院子,豈不是兩全其美?我還覺得,要是真想養的話,就這么一只,也太孤單了些,不如我打發人到外頭再買一只小兔子回來,與這一只作個伴?倒是許嶸那邊,勞煩他送了兔子過來,怎么說也是親戚,拿錢去買兔子,就太無禮了,但一點回禮都沒有,也說不過去。不如我們去找大堂哥,請他出面,謝過許嶸送的禮吧?我估計,弄兩刀新紙,兩支筆,也就足夠酬謝了。正好,許嶸也要讀書備考的,紙筆他都能用得上。”
秦錦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還是別跟哥哥說了。他興許會生氣的…”
秦含真有些不以為然:“不跟大堂哥說,那就另找一個兄弟出面也行。總不能讓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出面去回禮吧?雖說這是小事,但天知道許家的人會有什么說法?大伯祖母剛剛才跟許家人攤完牌,萬一他們又誤會了,以為二姐姐你依然一心要嫁過去,這話可就說不清楚了。我更不想叫人誤會。”
她這樣說,既是說笑,也是提醒。秦錦華心知肚明,目前面臨困境的許家人…很難說會不會借機攀扯上來。罷了,反正她原本也是想把兔子還回去的。
她再度將竹籠遞回給染秋:“你拿回去吧,也別說我不愿意收,就說…就說我母親不許我養這個好了。”
染秋捧著竹籠,擔心地問:“姑娘,這樣好么?許二表少爺他一片誠心…”
秦含真打斷了她的話:“染秋,我知道你素來心軟,但你想做好人,也要分清楚情勢。你怎么就知道許嶸一片誠心了呢?他說這兔子是他親手抓的,還說他為抓兔子傷到了手,那就一定是真的嗎?你還說他手背上有好幾道血痕,可見是新傷了?我倒想問問,他們家如今的情形,連大伯祖母都在為他們著急。他哪里來的閑情逸致,在這個當口跑到荒郊野外去抓兔子?若他真的有這個雅興,這人品可就不怎么樣了吧?”
染秋有些慌亂地回答:“三姑娘,我…我并不是在故意幫許二表少爺說話,只是他一片誠心…”她頓了頓,“雖然這誠心也有可能不是真的,可是…”
秦含真擺擺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他再有誠心也是白搭。他跑來給二姐姐送一只小兔子,又能管什么用?他指望二姐姐因為這只小兔子對他刮目相看,然后不顧家人反對,哭著鬧著要嫁過去嗎?二姐姐又做不了自己的主。他若真有誠心,好歹做出個好學上進的模樣來,考個功名,讓人覺得他前程可期,值得旁人將寶貝女兒嫁給他呀!”
染秋縮著脖子不出聲了。秦錦華嘆了口氣,鄭重地道:“三妹妹說得不錯。嶸表哥是個有心人,對我也一向很好,可是…母親是不會答應的。沒有希望的事,他若繼續糾纏不清,最終只會害人害己。母親正在為我說親,我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她添麻煩。”她再次向染秋下令,“把兔子還給嶸表哥吧,讓他別再為這些玩意兒費心神了,好生讀書,早日考個功名,將來成家立業的,豈不是比他如今整日游手好閑的強?”
染秋抱著兔子出去了。秦含真轉頭看向秦錦華:“我發現許嶸這個人,還是挺有本事的。自從三月以來,家里不少人都對他生出好感,連你的心腹大丫頭都幫他說話了。他有這樣的本事,但凡早幾年采取行動,早早收買人心,再努力一把考個功名下來,我看二伯娘也未必會拒絕將你嫁給他。”
秦錦華頓時漲紅了臉,隨手抓起一個引枕就朝她扔了過來,嗔道:“你少胡說了!人家當你是個厚道人,你卻只會打趣,不知道人家心里難受死了!”
秦含真笑笑:“這有什么好難受的?從前許嶸不向你獻殷勤,你也沒覺得有什么。三月春游到現在,才一個月不到呢。這么短的時間,你們又沒見過幾面,能有多深的情誼?即使心里一時難受些,也會很快平息下來的。二姐姐還是多想想后日的及笄禮吧。我不做贊者,倒省了許多功夫,到那日只管看熱鬧就是了。二姐姐要演練的禮儀,可都熟悉了?那日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飾,可都備齊了?二伯娘說要為你大辦儀式,大宴賓客,各色器物與侍候的人手,可都準備妥當了?二姐姐可不能再袖手旁觀二伯娘忙碌了,去打個下手如何?既學了本事,又能哄二伯娘高興,何樂而不為呢?你有事情忙了,就不會惦記那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啦!”
秦錦華嗔了她一眼,想想也覺得她的話有理,便道:“那我去母親那兒瞧瞧,看她有什么事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秦含真大點其頭,陪著她一道出院子,她直接去了盛意居,秦含真自己卻轉道出了前院。
許嶸還在二門上站著。他與染秋說著話,堅持不肯把兔子收回來,還不死心地求染秋:“你再給你們姑娘說說好話,這不過是只兔子罷了,她拿來逗個開心,表嬸娘又怎會不允呢?這是我特地為她捉來的,你瞧我手上還受了傷…”
染秋一臉的為難。她確實覺得許嶸很可憐,對她家姑娘又是一片真心,無奈二爺與二奶奶看不上他。但她畢竟是秦錦華的丫頭,秦錦華已經下了令,她是不能違背姑娘意愿的。況且二奶奶姚氏不許秦錦華養貓狗兔子之類有毛的活物,即使她說服秦錦華把兔子留下,也逃不過姚氏那一關,她還要被連累得吃掛落,這又是何必呢?
染秋勸許嶸:“許二表少爺,你還是把這兔子帶回去吧。我們姑娘也是沒法子,二奶奶不許,姑娘總不能違了二奶奶的令。況且,就算我們姑娘把兔子留下來了,日后二奶奶要處置,她也是攔不住的。許二表少爺還是想辦法為這兔子尋個妥當的去處,好叫它不必再受苦,安安穩穩,平安終老吧!”
許嶸抿著唇,不肯去接那兔籠,染秋又怕摔壞了兔子,見他不肯伸手接,就只能繼續拿雙手捧著了。雙方眼看著就要僵持下去了,秦含真便索性走上前去。
染秋連忙放下籠子,低頭行禮:“三姑娘。”
許嶸見是秦含真,目光微閃,有些不自在地做了個揖:“三表妹。”
秦含真淡淡地道:“叫我秦三姑娘就好,我本不是你的表妹,你用不著這樣稱呼我。”許家從前為了撮合她與許家兄弟中的一個,總愛拿姻親關系說事,拼命套近乎,活象她是許氏的親孫女一般,秦含真最討厭他家這一點了。
許嶸干笑了下,從善如流地稱呼一句:“秦三姑娘。”
秦含真問他:“這只兔子看著溫順,但既然它在你捉它的時候,弄傷了你的手背,你就不怕把兔子送給二姐姐,也會害她受傷嗎?”
染秋臉色大變,許嶸聞言也頓時冒出了一頭冷汗:“不!其實…我已經讓人把兔子的爪子給磨平了,它不會再抓傷任何人的。”
秦含真又瞥了他的手背一眼:“看起來傷得挺重的,沒幾天吧?許二少有心了,府上如今有麻煩,你竟然還有興致到城外去給二姐姐捉一只小兔子。”
許嶸輕咳了一聲,目光又閃了閃:“我…我是恰好要去城外拜訪一位朋友,托他幫我打聽外頭的消息,正好遇上這只兔子了,才捉下來的。”
秦含真點點頭,又道:“二姐姐后日及笄,已是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男女七歲不同席,到了二姐姐的年紀,有些事早就該避嫌了。許二少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吧?為什么還要特地上門送一只兔子?若是真有心要送給二姐姐,你完全可以打發人送來,又或是請大堂哥轉交。直接到二門上求見,被婉拒后又死賴著不走,可不象是書香名門許家子弟該有的做派。”
許嶸頓時漲紅了臉,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秦三姑娘,我與秦二表妹青梅竹馬的情份,旁人可比不了。我送她兔子,本也沒多想別的,只是因為她說喜歡罷了。世人不知道內情,只懂得在背后胡亂說人,我…我才不會在乎呢!”
秦含真差點兒翻了個白眼。許嶸當然不可能會在乎什么閑話流言,他說不定還巴不得多些人非議他與秦錦華呢,因為那樣一來,秦錦華就很難再說到什么好親事了。
秦含真不想再與許嶸多說,便道:“你不要名聲,別人還要呢!二姐姐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總想著拿送禮之類的手段去討女孩子歡心,也該想想自己將來的路要怎么走。你一個白身,本無立身之本,家中又出了事,不想著發奮圖強,還繼續照著從前的習慣,整天游手好閑,就不覺得慚愧嗎?你如今想向二姐姐獻再多的殷勤又有什么用?但凡是疼女兒的父母,哪個希望女兒嫁給一個沒有前程的紈绔子弟?你若真有誠心,就不要再死纏爛打了。這樣只會讓你顯得更加面目可憎!所謂誠心,可不是抓一只小兔子,說些溫柔小意的話,就能表現出來的。你們許家人,難道就從來不知道什么才叫正道兒?!”
她不耐煩地轉身走了。染秋聽得恍然大悟,回頭再看許嶸,已經不再覺得他誠意滿滿,可憫可憐了。她低頭把裝兔的籠子塞回到許嶸懷中,便頭也不回地跑進了二門內,獨留許嶸一個人站在門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