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悅娘本來心下還有些惴惴不安,但經過秦含真這一番安撫與分析,還真的安下心來了。
仔細想想,秦含真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云陽侯夫人總不會糊里糊涂就挑中一個姑娘做嫡長媳,能挑中她,那必然是對她感到滿意,也早就打聽清楚了,不存在高估她的可能。而蔡世子需要一個什么樣的妻子,她也沒哪里不符合條件。也許京城中還有別家閨秀比她出眾,比她更合適成為蔡世子的夫人。可是,云陽侯夫人并沒有看到那些閨秀呀,只向她一個人提了親。
她相信自己才貌皆不俗,性情品德都靠得住,也能照顧好弟弟妹妹,或是小叔子小姑子們,將來在婆婆面前,也會時刻記得孝敬恭順,不會有爭權奪利之心。她從小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成為未來丈夫的賢內助,同時也過好自己的生活。嫁給別的男人,她是如此,嫁給蔡世子,她也不會有所變化。也許云陽侯府比她原本想象的未來夫家更加顯赫,但無論多么顯赫的人家,都是一樣要過日子的。
她體會過承恩侯府這樣的顯赫富貴人家的生活,也知道尋常官宦門第的日子,從前在父親任上時,還曾與幾個武官人家的女孩兒結交,相處得很不錯,了解她們家中的習俗與生活方式。再加上昌平那幾日,她幾乎每日都能與蔡家人接觸,從蔡家姐妹的言談舉止中,也不難察覺到云陽侯府是什么樣的人家。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她可以適應的,也會做得很好。
盧悅娘心定了下來,看向秦含真的目光越發柔軟。從前可能是因為并不住在一起的關系,她和這個表妹見面不多,只知道對方性情和善,也比較聰慧穩重,可能還略帶點兒老成,不象秦錦華那樣天真嬌憨,也不象秦錦春那樣伶俐,更不象秦錦容那般任性,但遇到事的時候,秦含真是靠得住的,也可以跟她商量正事。長房未來的繼承人秦簡,就對這位妹妹十分信重。有些事,他甚至不會告訴親祖母與親生母親,卻會找秦含真商量。而以秦含真在三房的地位,她也有能力去影響家里人的言行。
盧悅娘心想,她今日算是真正認識了這位表妹的能耐,也能理解秦簡為何會信任對方了。也許,她日后也可以多信任三表妹一些。至少,在她感覺到惶恐不安的時候,三表妹會給她做詳細的分析,而不僅僅是說一些安慰的話而已。
秦含真與秦錦華繼續陪盧悅娘談笑,沒過多久,屋子外頭就傳來了秦錦容喚“表姐”的聲音。秦含珠緊隨在秦錦容身后,姐妹倆齊齊來看盧悅娘了,松風堂的喜鵲與她們同行,卻是奉了許氏之命,來通知秦幼珍晚上去見她的,任務完成后,順道到后院來,給盧悅娘道喜。喜鵲她們幾個大丫頭,在承恩侯府里一向頗有臉面,秦幼珍與盧悅娘素日待她們都親近,如今后者有了喜事,喜鵲就來道個喜。
盧悅娘面上略帶一點兒害羞的微笑,謝過了秦含珠與喜鵲的道賀。比起先前秦錦華與秦含真初來的時候,她的心情已經安定下來,也能落落大方地面對他人的道賀了。
只有秦錦容,遲遲沒有說出道賀的話,反而拉著盧悅娘的袖子,板著小臉,半晌不說話。
盧悅娘知道她定是又犯了別扭,也不以為意,微笑著讓丫頭上茶上點心,又哄她說:“你昨兒不是說,我丫頭炸的果子做得好吃?我又讓她們多炸了一些,還有些你沒吃過的新花樣,你嘗嘗怎么樣?若是喜歡,一會兒就多帶些回去。只是再好吃,這也是零嘴兒,不能當飯吃。可不能光顧著吃這個,連正經飯菜都顧不上了。”
秦錦容扁了扁嘴,低頭揀了一個油炸果子吃了一口,先是說了句“好吃”,接著便紅了眼圈:“盧表姐,你真的要嫁人了么?為什么呀?我舍不得你!”
盧悅娘聽得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并不在意她的孩子話。
喜鵲在旁坐在小杌上,笑著插言道:“五姑娘,盧姑娘說了一門好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呀!女孩兒都是要嫁人的,不過早晚。五姑娘你將來也是一樣。若是實在舍不得盧姑娘,那你以后去云陽侯府瞧她就是了。”
秦錦容是閔家的外孫女兒,而閔家與云陽侯府蔡家是幾代的老交情了,她要是能哄得外祖家的人高興,想去云陽侯府看望盧悅娘,并不是什么難事。喜鵲也是基于這一點,才會如此說笑的。
誰知道秦錦容忽然就翻了臉:“那怎么能一樣?!那就是在別人家了!給人做媳婦,哪兒有在自個兒家里自在?我也不是想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想去誰家就去誰家,哪兒比得上我如今,抬腳就能到表姐屋子里來了呢?!你知道什么?就在這里說風涼話?!”
秦含真等人都嚇了一跳,沒想到秦錦容這么忽然就發火了。不過她一向最粘盧悅娘,會耍點小性子,也不是不能理解。秦含真皺了皺眉頭,秦錦華小聲喚了一聲“五妹妹”:“別鬧了,喜鵲不過是好意安慰你,你沖她發什么火?”
秦錦容冷笑一聲,轉回頭去摟住盧悅娘的手,眼圈繼續紅著,聲音卻變得又軟又糯:“好姐姐,你別丟下我嘛。就算要嫁人,你也可以嫁給我大哥呀。若是你成了我嫂子,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們家。”
盧悅娘的臉猛地漲紅了,立時尷尬起來。
秦含真迅速掃視屋里一眼,發現在場的基本都是自家人,回頭囑咐秦含珠一句,再叫丫頭們別亂說話就好,應該不會有什么麻煩。
回過頭,秦錦華已經訓斥起秦錦容來了:“你說的是什么胡話?你自己胡鬧不要緊,別把盧表姐給連累了!她如今都說親了,還是難得的好人家。你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有什么用?盧表姐一向疼你,待你這么好,你可不能害了她!”
秦錦容不服氣地說:“我怎么就害盧表姐了?我說的都是實話!盧表姐有哪里不好了?連云陽侯府都樂意娶她做世子夫人,她怎么就嫁不得大哥?難道大哥還能比云陽侯世子尊貴?!盧表姐在咱們府里住了幾個月,近水樓臺的,大哥又沒媳婦,為什么不能娶她?咱們親上加親,不是更好么?”
秦錦華急得直跺腳:“你還要胡說!”
秦錦容雙眼一瞪,就要再辯駁,盧悅娘連忙拉住她:“好妹妹,就當我求你了,別再說這樣的話。你大哥在我這里,就跟親兄弟是一樣的。人怎么會嫁給親兄弟呢?叫人聽見了要笑話的。妹妹就當給表姐一個面子,別再提這話了。”
秦錦容雙眼直直地盯著她:“盧表姐,你實話跟我說,這門親事你愿意么?你樂意嫁給蔡世子么?”
盧悅娘雙頰飛紅,面上猶帶羞意,但還是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若是我父母把我許給了蔡世子,那我自然是愿意的。”
秦錦容的眼圈又紅了:“可是你嫁給了他,我以后就很難再見到你了呀!”
盧悅娘抿了抿唇,微笑著對她道:“你可以來看我呀。和你外祖母、舅母她們一道來看我。或者等你再大幾年,也嫁了人,就可以出門走動了。我們本就是表姐妹,一向要好的,人生那么長,誰能說我們以后就再也難見到了呢?我是嫁在京城,豈不比從前總隨父母到任上去要安定許多?只要你也嫁在京城,我們將來有的是見面的機會。即使不能象如今這樣,天天見面,但只要心里惦記著對方,不要忘了姐妹情誼,就足夠了。見面若有不便,你還可以給我寫信。”
秦錦容抱著盧悅娘,眼里含著淚:“反正我舍不得你…”
盧悅娘只得又開始哄孩子。她素日也哄慣了,沒過多久,就讓秦錦容收了淚,心情平復下來。
只是秦錦容雖然不再象先前那樣激動了,說出來的話也未必中聽:“其實我也知道,就算盧表姐不嫁給蔡世子,也不會嫁給大哥的。祖母和二伯娘整天斗氣,吵吵著要不要讓大哥娶許大表姐,根本就沒想起盧表姐來。二伯娘更是整天盼著大哥能娶到那些公侯門第的千金,比如蔡世子的妹妹蔡大小姐,哪里能看得上盧表姐呀?可那又如何?人家蔡家沒看上大哥,反倒看上盧表姐了…”
秦含真皺眉看向她:“有完沒完?!你今年都十一歲了,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別總仗著年紀小,就說話不帶腦子?你胡說八道,只顧著自己高興的時候,能不能稍稍顧及一下別人?就算你沒把我和二姐姐,還有喜鵲放在眼里,好歹也為盧表姐想一想吧?!你就不擔心這些話傳到別人耳朵里,會讓大伯祖母與二伯娘多尷尬?你又讓云陽侯府怎么想?!盧表姐對你這么好,無論你怎么胡鬧,都不生你的氣,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
秦錦容哪里服氣讓秦含真這樣說?雙眼立刻就瞪過來了:“你知道什么?別仗著比我大幾歲,就自以為是地來教訓我!”
秦含真冷笑:“我要是有心教訓你,你以為你還能這么悠哉游哉地坐在這里大放闕詞?!你信不信我一會兒就去見你父親,叫他親自來管教你?又或者你更愿意讓你祖母來?你之所以覺得自己有任性的資格,不過是仗著家里人疼你罷了!至于是否會傷害到盧表姐,其實你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
“你胡說!”秦錦容氣呼呼地道,“我才不會害了盧表姐呢!不說就不說,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大哥是我親哥哥,盧表姐能做我的嫂子才好呢。可惜大哥是二伯娘的兒子,誰嫁給他做妻子,都要受二伯娘的氣。我才舍不得盧表姐受苦呢。她跟蔡世子就挺好。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等將來他們成親了,我還要讓蔡世子幫我弄匹白色的小馬,就象蔡季珍在莊子上騎的那樣!”
小姑奶奶總算消停了,眾人都暗暗松了口氣。盧悅娘苦笑著安撫秦錦容,心想這下連這位主兒都有人管教了,她似乎真的可以放心出嫁了?“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