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貞猛然站起身來,有些激動地叫了一聲:“母親!”
云陽侯夫人怔了怔,意外于長女的反應:“怎么了?”
蔡元貞抿著唇,深吸了兩口氣才道:“您怎么又提起肅寧郡王來?大哥約他出去喝酒時透露口風,他當時直接裝醉了,顯然不想結這門親事。強扭的瓜不甜,您還惦記著他做什么?!這幾日您已經不止一回在秦家人面前說肅寧郡王的好話了。以秦家與肅寧郡王的親近關系,這些話早晚會傳到他耳朵里的,到那時又有什么意思?您讓女兒如何見人呢?!”
說到后來,蔡元貞越說越激動,眼圈都紅了。
蔡世子連忙起身安撫妹妹:“別急呀,元貞。母親只是夸了肅寧郡王幾句好話罷了,半點沒提起你的名字,肅寧郡王是個明白人,不會誤會的。”
蔡元貞抿了抿唇,執拗地道:“你們以后能不能別再提起他來?母親也不要再在外人面前說他的好話了。除非等我們姐妹幾個的親事都定了,不會再叫人誤會,到時候隨您怎么夸他!否則,就太讓人尷尬了!”
蔡世子笑道:“怎么就尷尬了?肅寧郡王本來就不錯,夸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母親一個。”
蔡元貞低聲道:“可別人夸他歸夸他,并沒有個兒子向他透露過聯姻的口風呀,還是被拒絕的。大哥當初就不該跟肅寧郡王開這個口,本來說得好好的,當日是為了試探秦家大公子與余公子去的。偏大哥要節外生枝,又多問了一位肅寧郡王。”
蔡世子道:“這還真怪不得我,我原也沒想到要請他一塊兒去喝酒的。只是他那時候與秦簡在一處,余公子也跟他們在一起說話。若我要開口請秦簡,怎么也不好把旁人給漏過去。再說,只請秦簡一個人喝酒,就太容易讓人猜出我的用意了,多請幾個人,還能拿蒙混過去。我原與肅寧郡王不熟,只是遠遠見過兩三回,聽說過他的一些消息,對他的性情為人卻不大了解。與他聊了一會兒,才發現他這人很不錯,越聊越投機。倘若能得這么一個知情識趣的妹夫,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秦簡有的好處,他都有,興許沒有秦簡性情溫和,但他辦事比秦簡精明老練,性情狡猾又果決,還是實權宗室。我既然有意為大妹妹挑選一位最好的妹夫,沒理由放過這么好的人選,反倒去挑其他人吧?”
蔡元貞閉口不言。云陽侯夫人這會子也反應過來了,幫著勸女兒道:“你大哥說得有理。家里的人都疼你,現放著一個樣樣合適又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我們又怎會給你選稍遜一籌的人?”她柔聲對女兒道,“你也不必太過害羞。肅寧郡王當日裝醉,興許是為了禮讓好友,或是不好意思,又或是暫時無意議親。你應該也曾聽說過,前不久他父親遼王世子才給他定了鎮西侯府長孫女的婚事,結果蘇家大姑娘出了那樣的…傳聞,婚事估計是不成了。短時間內,肅寧郡王不好再議親的。但只要我們家有意,他難道還能回絕不成?滿京城的閨秀,又有誰家的女兒能及得上你呢?”
蔡元貞抿了抿唇,小聲說:“他會回絕的。母親,大哥,你們不要向他開這個口,沒得自討沒趣。”
云陽侯夫人又是一怔:“元貞?”蔡世子皺眉問妹妹:“怎么回事?難不成你們曾經結過怨?”
蔡元貞搖搖頭,道:“你們應該也曾聽說過吧?永嘉侯的孫女兒秦三姑娘,她與肅寧郡王是青梅竹馬。肅寧郡王對她有意,早就跟皇上提過,要請皇上為他們賜婚了。如今只不過是秦三姑娘尚未及笄,肅寧郡王又才從封地上京不久,方才沒有提起罷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插一腳進去?秦三姑娘與我交好,倘若我橫刀奪愛,又成什么人了?”
原來是這個緣故。云陽侯夫人又笑了:“傻孩子,這都是傳聞。是真是假且不說,即使是真的,那又如何?肅寧郡王又不是真的與秦三姑娘定了親事。況且,太子對肅寧郡王十分看重,宮里曾有過些傳聞…當然,更難得的是,肅寧郡王并沒有被沖昏頭腦,象先前幾位宗室貴人那般積極爭取,反倒是婉拒了東宮的好意。由此也可看出這位郡王爺是多聰明的人了。不過,即使他婉拒了,東宮那邊也還不肯打消念頭。倘若真的到了皇上下旨的那一天,肅寧郡王是無法再回絕的。他到時若想坐穩自己的位置,穩住大局,一個強有力的妻族是必不可少的。太子妃娘娘私下就曾暗示過我。我想,這大約也是東宮的意思。”
蔡元貞皺眉:“這不可能。皇上與太子都十分倚重永嘉侯。皇上答應的婚事,太子沒理由不答應。再說,真到那一日,肅寧郡王只怕早就成婚了。”
云陽侯夫人嘆道:“傻孩子,我知道你與秦三姑娘交好,因此拉不下這個臉來。但你也不是有意針對她,若是肅寧郡王與她的婚事無法得到皇上與太子殿下的恩典,那這件事就不是你可以決定得了的。即使你不愿意,圣旨下來了,你難道還能拒絕?我原本也沒想過要把你嫁給他,只是太子妃娘娘暗示了那樣的話,我總不能當作沒聽見吧?如今太子殿下地位穩固,中宮無主,太子妃娘娘就是將來的皇后,如今也執掌中宮鳳印,不是尋常貴人可比的。她若有意撮合你與肅寧郡王,我們又有什么理由回絕呢?況且,肅寧郡王確實是難得的人才,配得上你。”
蔡元貞斷然道:“他再好,我也不能嫁給他。這不是秦三姑娘的問題,而是我明知道人家有心上人,快要定親了,還要插一只腳進去,心里太膈應了。我做不出這種事來。我不管肅寧郡王與秦三姑娘的婚事是否能成,我也不管太子妃娘娘是什么意思,總之這種事我不能答應。我會跟父親說的。我相信父親最終定會被我說服。”
云陽侯夫人沒想到女兒如此固執,她頓時頭痛起來:“你這丫頭,忽然間犯什么擰呢?我方才說得明白,不是我們要壞了肅寧郡王與秦三姑娘的姻緣,這是宮里貴人的意思。不是我們家,也會是別人的。何苦為了沒意義的事,駁了太子妃娘娘的面子?”
蔡元貞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道:“太子妃娘娘平白無故跟母親暗示這些話做什么?她既不是肅寧郡王的母親,又還不是中宮之主,肅寧郡王又早早婉拒了太子過繼的提議,太子妃娘娘有什么理由去插手肅寧郡王的婚事呢?皇上知道么?太子知道么?我不相信!皇上一直在壓制外戚,哪怕他對永嘉侯十分信重,也不曾給過永嘉侯實權,承恩侯府更是連續三十多年受到壓制!父親如今在朝中是何等威勢?一旦成為外戚,立刻就能讓皇上數十年來壓制外戚所得的成就全數化為烏有。皇上斷不可能贊同我們家與肅寧郡王聯姻的!”
云陽侯夫人皺起眉頭,看向兒子。聽了女兒的話,她如今也有些遲疑了。
蔡世子想了想:“這倒也罷了,太子妃娘娘畢竟只是暗示,并未明言。我們不能憑這一點,就胡亂猜疑些什么。肅寧郡王日后可能會有一場大富貴,但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太子殿下還年輕,身體又養好了,說不定還能再添一位皇孫。但無論如何,太子殿下對肅寧郡王的倚重不是假的,與肅寧郡王交好,絕不是一件壞事。我們順其自然便是,倒也不必強求。元貞不樂意,那還是算了吧。”
蔡元貞頓時松了口氣。她知道,家里的事情一旦兄長做出了決定,那母親通常是不會否決兄長的主意的。不過她還是看向了母親,希望同樣能得到后者的認同。
云陽侯夫人看著女兒這樣的目光,又收到兒子遞過來的眼色,無奈地道:“罷了,你自己不樂意,我還能逼你嫁人不成?”她忍不住唉聲嘆氣,“我原本還想著,元貞嫁給肅寧郡王,是一樁好姻緣,世知(秦世子名字)這邊,若能迎娶秦三姑娘也不錯。難得有這么敏銳的姑娘,平日里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其實一點都不能小覷。永嘉侯又圣眷極隆。若能結下這么一門姻親,對我們家定有好處。你們也知道,你們父親如今的位置,只能往上繼續走,不能后退半步,一旦退了,定會有無數人趁機圍上來拉他下馬。你們父親又年輕,怎么也能在城衛上再干二十年,太早告老就可惜了。若能與秦家結親,憑著他家與皇室的關系,我們家還能穩穩當當過下去。太子殿下是秦家外甥,將來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我們家想必也不會有事。”
當初她會看中秦簡,就有這一層原因。而承恩侯府與永嘉侯的關系,論親密程度,自然是比不上永嘉侯親孫女兒的。把蔡元貞嫁給秦簡,與蔡世子迎娶秦含真,起到的作用可大不一樣,后者無疑更占優勢。
蔡元貞這才知道母親曾經考慮過那么多。她忽然有些慶幸了,若方才她不是態度足夠堅定,這時候她一定會更加尷尬的。
她斬釘截鐵地對母親說:“絕對不能這么做!肅寧郡王既然對秦三姑娘有意,我們家若不但拆散了他們,哥哥還奪走了他的心上人,他定會記仇的!”
云陽侯夫人笑道:“傻丫頭,說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話?人家是規規矩矩的孩子,你別這樣說。若是叫外人聽見了,說不定還會連累了肅寧郡王與秦三姑娘的名聲呢。先前鎮西侯的長孫女鬧出什么事來,你是知道的。”
蔡元貞抿了抿唇:“我怎會叫外人聽見這些話?總之,母親您別摻和就是了。”
云陽侯夫人嘆氣又嘆氣,最終還是答應了女兒,但心里一想起,還是覺得惋惜無比。
蔡世子則悄悄兒拍了蔡元貞的腦袋一記,壓低了聲音:“如今可滿意了吧?母親定要頭痛了。回頭你侍候得殷勤些,趕緊把母親哄好了,知道么?!”
蔡元貞抿嘴偷笑,會意地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