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返回正院去看秦安夫妻從大同帶回來的行李和下人怎么樣了,進門之后,才發現秦泰生正站在院內等候通傳。不過他一如既往地能干,在他的安排下,行李都已經送去了應該送的地方,為秦柏、牛氏與秦平、秦含真準備的禮物都卸了下來,另行擺放,至于給長房與二房的禮物,也有了去處,下人們被安排下去休息,只幾位管事與大丫頭們隨秦泰生一起,等候在院中,隨時接受這永嘉侯府的主母牛氏的召見。
秦含真上前去跟秦泰生問好。
跟上次見面時相比,秦泰生的外貌成熟了不少,留起了小胡子,穿戴也貴氣多了。他如今不僅僅是一個從五品武官的管家,還是永嘉侯府的管事,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與過去同日而語。除了在秦含真等秦家主人面前,他還保持著下人的謙恭外,當著外人的面,他腰桿子都直了很多。仔細一看,還不難發現他的身材比多年前略有發福,不過這也變相增加了他的氣勢,使他看起來更象是個體面的大管事了。
秦泰生在秦含真面前還是笑瞇瞇地:“三姑娘好。幾年不見,三姑娘長高了許多,已經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越發水靈。我在大同待了幾年,覺得滿大同就沒有能及得上三姑娘的女孩兒了。想必三姑娘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
這話略有些夸張,不過秦泰生是自家人,這話多少帶了點說笑的意味。秦含真笑笑,道:“多謝泰生叔的夸獎,不過這真是太夸張。我在京城可沒什么大名聲,大同想必也有許多才貌雙全卻不愛出名的好姑娘。”
她往雙門緊閉的正屋看了幾眼:“祖母這是在屋里跟誰說話呢?這個架勢,似乎是在說一件很重要又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機密之事。”
秦泰生頓了一頓:“機密算不上,夫人想必是在詢問盧嬤嬤的病情,還有五奶奶懷孕的事。五奶奶在上京路上動了胎氣,如今身子不大好。夫人也為她擔心呢。”
秦含真忙問:“不是請了太醫嗎?太醫來了沒有?”
“還沒有來。不過夫人另請了一位住在后街的大夫,剛才已經去給五奶奶診過脈了,說是誤服了不該吃的東西,加上路途勞累,五奶奶又休息不好,胎兒有些不穩。幸好五奶奶身體一向康健,那不該吃的東西又吃得不多,而且事后及時請了大夫醫治,因此暫時沒有大礙,只是需要靜養。”秦泰生答道,“不過,經此一事,五奶奶的肚子是再不能出問題了。”
秦含真皺起眉頭:“好好的,五嬸怎會吃到不該吃的東西?她身邊侍候的丫頭婆子就沒事先檢查過?還有盧嬤嬤呢?盧嬤嬤先前病了許久,但我方才看她氣色還好,只是瘦了許多,應該已經病好了吧?”
秦泰生點頭:“盧嬤嬤的病,年后就已經痊愈了,只是到底傷了元氣,不如先前有精神了。她倒是時時想在五奶奶身邊服侍的,但五奶奶不忍心叫她受累,還時常讓她下去歇息。五奶奶吃錯的東西,就是在盧嬤嬤不在的時候送上來的。當時誰也沒留意,還是五奶奶吃著覺得味道不對,方才發現了。”
秦含真忙問:“是什么東西呀?”
秦泰生回答:“是桂圓。”
桂圓能滋補氣血,益心脾,乃是一味常見的補藥。但它性溫味甘,吃了容易讓人上火,對孕婦來說就有害無益了。孕婦服用桂圓后,往往會增添胎熱,引起胃氣上逆,容易嘔吐,日久還會傷陰,可能會引起腹痛、見紅,甚至導致流產或早產。
秦含真想起先前好象聽小馮氏提過,她在路上感到不適,就有哎吐的現象,而且食欲不振。當時以為是暈車,如今想來,估計就有服用了桂圓的緣故。
但是小馮氏懷孕已有好幾個月了,該吃什么,不該吃什么,她和她身邊侍候的人都應該心里有數。而桂圓雖然是常見的補品,卻不是常見的食品,就算小馮氏在路上吃了外食,也不該會撞上這種禁忌食物才對。
秦含真便問秦泰生:“五嬸是怎么會吃到桂圓的?”
秦泰生抿了抿唇:“內院的事,一向是五奶奶與盧嬤嬤管著,自從五奶奶進門,我就沒再插手內務了,只專心打理五爺外頭的事。五奶奶到底是怎么吃到桂圓的,沒人跟我說過詳情。據我打聽,好象是…那日歇腳的客棧,領到我們同行的人之命,說要給五奶奶準備一份補品。那客棧里的廚子不大懂孕婦忌諱什么,還想著單送一個不好,索性全都送了,給幾位太太奶奶們獻個殷勤,就照著平日的習慣,燉了幾份黃芪雞湯,當中放了桂圓的,送到各個房間去。五奶奶當時也是累極了,一時沒留意,喝了一小半,才察覺到不對,但湯水已經進了肚子。還好落腳的地方是個挺大的鎮子,鎮上也有不錯的大夫,請來把過脈了,說是沒有大礙,眾人才放心。自那以后,這一路上五奶奶的飲食,就再也沒叫外人動過手了,都是咱們自家的下人親手準備。”
秦含真聽著奇怪:“那是客棧,就算是包餐飲的,既然有人點菜,難道那點菜的人沒有事先說清楚要做什么菜嗎?也沒有說明白那湯是給孕婦準備的?而且事先也沒問過孕婦是否要忌口什么?誰這么粗心呀?”
秦泰生搖頭:“廚子根本就不知道是誰跟他點的菜,他也是聽跑腿的伙計說的。伙計說是個穿著軟甲的軍爺,想必是哪位將軍麾下的人。同行的馬將軍他們,說來都是五爺的上司,真的打發人去查問,就怕會惹得他們不高興。況且軍中人士,粗心些也是有的,若不是大夫,男人哪里知道孕婦要忌什么口?也不好事先找我們家打聽。說來這也是幾位大人的好意,五奶奶勸過五爺,說反正沒有大礙,還是不要張揚的好。萬一查出來,一切都是誤會,倒叫五爺尷尬了。雖說這回調職上京,但日后五爺與幾位將軍還是要在一處共事的,上司依舊是上司,到了新地方,更應該擰成一股繩,沒得為了點小事,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小馮氏的想法是好的,她也是為了秦安著想。只是秦含真總覺得這件事沒那么簡單。
她跟秦泰生說:“就算不為查問是不是有人想要暗害五嬸,也要弄清楚是誰給客棧廚房下的令。哪怕是為了日后還人情,也不該就這樣蒙混過去了。”
秦泰生笑道:“五奶奶是怕生事,因此不讓深查。不過我也想過,這一路上若是天天都有人給大家加菜,那早晚上輪到我們五爺的。哪怕是為了還人情,也要弄清楚都是哪家請的客,就私下里找人打聽了一下。可惜那廚子說不清楚,傳話的伙計倒覺得是我們家的人做的,因為若不是我們家的人,又怎么會特地說要給五奶奶做一份補湯呢?給所有的女眷送一份湯,是廚子那邊要獻殷勤,其實湯原本是只給我們五奶奶一個人的。”
這就更加可疑了。
秦含真小聲囑咐秦泰生:“泰生叔多打聽些吧,總要弄清楚當時下單的人是誰。如果真是五叔手下的人,那他背后興許還有別人在。”
秦泰生點頭:“三姑娘放心,我都留意著呢。”
秦泰生還是挺靠譜的。秦含真松了口氣,又問他:“之前那個娟兒怎么樣了?”她記得這個丫頭一直很想要嫁給秦泰生的。
秦泰生平靜地回答:“五奶奶在臨行前把娟兒嫁了出去。娟兒哭著鬧著說要侍候五奶奶一輩子,五奶奶還是沒答應,說是不能耽誤了她的終身。那戶人家在大同也算是個殷實農家,日子還過得去。五奶奶特地給娟兒準備了一份嫁妝,想必她日后會過得不錯。”
小馮氏這也算是全了多年的主仆情誼,不過她著實算是個厚道人了,對背主的丫頭都這么周到。
秦含真抿了抿唇,覺得秦含珠遇上這么個嫡母,還真是她的福氣。她是女孩子,不用考慮這么多,無憂無慮地長大,到了年紀,小馮氏也會給她安排一樁不錯的親事,將她嫁出去的。
不過梓哥兒那邊,情況可能要復雜些。
秦含真暗嘆一聲,又問秦泰生:“金環這幾年可老實?我聽說過一些傳聞,總擔心她要憋壞。”
秦泰生道:“她這幾年還算老實,但私底下如何,我就不知道的。”他畢竟已經是外管事了,而金環又做了秦安的妾,他需要避嫌的。他知道的都是下人間的一些傳聞,倒是可以給秦含真做點參考:“金姨娘如今在族譜上是六姑娘的生母,素日照看六姑娘也算用心。只是這幾年五奶奶親自教養六姑娘,六姑娘與五奶奶越發親近,金姨娘心里有些不大高興,時常會在六姑娘面前說五奶奶的不是。幸好六姑娘年紀雖小,心里卻明白,不曾因為她的讒言,就疏遠了五奶奶。”
秦含真“嘖”了一聲,心想她就知道這個金環不會老實的。可金環這么做是圖什么?秦含珠又不真是她生的,她頂著生母的身份做個養母,跟嫡母搶什么女兒?要不要這么真情實感呀?
秦含真心里正吐嘈呢,就聽得屋里傳出牛氏的一聲憤怒的叫喊:“沒有證據又如何?!她一個妾,我要治她還要什么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