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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不忿

  鎮西侯府蘇家,正是小姑母秦幼儀的夫家。

  秦含真沒看見小姑母,打量了那四名女眷幾眼,心里倒是有了個猜測。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想必就是小姑母那位厲害的婆婆鎮西侯夫人了,印象中這位老太太雖然也是世家出身,但似乎沒什么政治素養,大局觀不行,而且在兒女教養上,也很有問題。可她在丈夫多年未歸、長子守邊的情況下,帶著小兒子在京城支撐住了家業,稱得上是個堅強的人。人無完人,誰還沒有一點缺點呢?倒是鎮西侯,拋妻棄子這么多年了,妻子因為擔心他而想辦法讓他調回京城休養,如果真的與他的心意相沖,他事先解釋清楚就行了,何必沖著老婆發火?這樣的男人,即使沒聽說納妾生庶子女啥啥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位生面孔的中年婦人,面色不是很好,人也生得瘦削,大概就是鎮西侯世子之妻,小姑母秦幼儀的妯娌卞氏了吧?聽聞她乃是總督千金,但身體不好,一直待在四川娘家休養,跟丈夫分居多年。鎮西侯夫人想要讓長子回京,順便將長媳也叫回來,就是盼著他倆能早日生下子嗣呢。不過…看她的年紀,還有身體狀況,做高齡產婦會不會有些冒險?

  至于那兩個少女,不用提,一定就是卞氏的女兒,鎮西侯府長房的兩位千金了。長女生得花容月貌,次女也長得俏麗可人,看樣子,也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了。怪不得有傳言說,雖然鎮西侯因為老妻把自己弄回京城而惱怒不已,他的長子長媳倒沒多少怨言,不提別的,光是為了兩個女兒的終身大事,他們也是時候要回京城來了呀。

  秦含真心中回憶了一輪蘇家的情況,側頭小聲問姚氏:“二伯娘,我們是不是要過去請個安?”除了姚王氏,其他人在鎮西侯夫人面前,都是晚輩。

  姚氏卻淡淡地說:“人家未必有空來應酬我們,還是算了吧。蘇家如今正炙手可熱,沒得讓人以為我們家有心巴結。”

  秦含真睜大了雙眼,覺得姚氏這話風不大對頭。蘇家跟秦家是姻親吧?鎮西侯回京還是多虧了自家祖父秦柏相助,就算鎮西侯夫人不會做人,有過橋抽板之嫌,但她長媳卞氏是得了好處的人,沒有道理連禮數都不講了,在宮宴這樣的場合,當著那么多的人面,就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無視了姻親秦家。

  然而,姚氏的話并不是無的放矢。鎮西侯夫人帶著長媳和孫女從內殿退出來后,被宮人引著去了一處比較靠前的席位,抬頭瞧見姚氏就在對面,再一看斜對面還有親家夫人許氏,她抿了抿唇,板起了臉,仿佛什么都沒看見似的,帶著長媳孫女就坐下來了。她的長媳卞氏年輕時也曾經為了小叔子迎娶秦幼儀一事,到過承恩侯府,認得秦家的人,也認出了許氏、姚氏等,可她猶豫了一下,只是歉意地沖姚氏笑了笑,便沒有動靜了。既沒有過來寒暄,也沒有帶著女兒過來見禮。

  至于她的兩個女兒,只怕根本就不認得秦家女眷是誰,正一臉好奇地打量殿中的擺設,以及席上在座的外命婦與閨秀們呢。

  秦含真心想姚王氏方才實在算不得打完齋不要和尚,如今鎮西侯府的女眷,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打完齋不要和尚吧?

  她當即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秦錦華在旁看得分明,也十分忿忿,小聲說:“蘇家這算什么意思?難不成真個覺得一車謝禮,就把人情給還上了?打發叫花子呢?小姑姑怎么就攤上了這樣的人家?!”

  姚氏淡淡地道:“鎮西侯在家中說一不二,他惱了,誰還敢說一個‘不’字?我們家還以為是幫了姻親的大忙,誰想到世上從來不缺少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呢?”

  秦錦華聞言倒有些不安了,母親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也把小姑母秦幼儀給算上了?秦幼儀除了大年初二那日回過娘家,也有好些日子不跟娘家人來往了。而且在大年初二那日,雖說她忙著大姐姐秦錦儀那檔子事,不清楚小姑母與祖母許氏都談了些什么,但過后看許氏的神色,也知道祖母生了大氣,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秦含真不知道秦錦華在想什么,更不知道秦幼儀跟許氏母女倆曾經有過口角,她只知道自家祖父秦柏好不容易答應幫侄女的夫家一個大忙,事情辦成了,樣樣都合乎鎮西侯夫人與小姑母小姑父的心意,如今蘇家卻反臉不認人了。這是在打誰的臉?鎮西侯好了不起么?他要教訓老婆兒子,關起門來教訓去,對著好心幫過他的人耍什么威風?把軍權看得這么重,只怕心思也正派不到哪里去,真當朝廷的軍隊是私兵了不成?!

  秦含真對姚氏道:“算了,人家清高,沒把我們家有爵位沒有實權的外戚人家當一回事,我們也犯不著巴上去。這世上誰也不是傻子,人家正風光的時候,自然有的是人家愿意錦上添花。只不知道繁華過后,還有多少人愿意雪中送炭呢?反正我們家不是傻子就對了。”

  姚氏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微微一笑:“三丫頭這話說得很是。有的人就是被眼前的繁華給迷住了眼,旁人十幾二十年都不曾錦上添花過,好不容易有傻子愿意雪中送炭,居然不知道珍惜,日后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愿意誠心待他。我們且袖手看戲就是。秦家在京城起起伏伏數十年,什么事沒見識過?即使顯赫如王家,不也同樣有敗落的一日么?”

  姚王氏輕拍女兒一記:“昏了頭了?好好的說你外祖家做什么?”

  姚氏笑著攙住母親的手臂,難得撒起了嬌:“母親,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家。人家還嫌我們礙事呢,你何苦還把人家當成是一家人?”

  姚王氏苦笑,嘆息道:“罷了,都是嫁人生子的人了,雖然同姓王,卻早已不是一家。我何苦替她們操什么心?由得她們鬧去吧。等重重摔上一跤,她們就知道后悔了。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摸了摸秦錦華的腦袋,就在女兒姚氏的攙扶下,回到自己家的席位上去了。秦錦華目送外祖母走遠,回頭湊到秦含真耳邊說:“外祖母似乎很傷心,方才她一定跟那幾個王家女鬧得不大愉快。”

  秦含真也小聲說:“這很正常,我看那幾個王家女如今的精神面貌都有問題,個個透著唳氣,誰能跟她們相處得愉快?”

  秦錦華抿嘴道:“曾外祖父好不容易才為王家長房掙得一絲生機,怎么就有人如此不知好歹呢?那個人…那個人病了幾年,老天爺怎么還能讓他好起來?!”

  秦含真知道她說的是王大老爺。這位老爺子也確實是禍害遺千年,都失敗過那么多次了,還不肯消停。他是哪里來的執念,非要算計皇位呢?捧誰上位,王家還不都是一樣做臣子嗎?當今圣上對王家著實不錯了,恩寵有加,三十年風光,手握重權,門生滿天下,本朝還有誰家能比得上?偏他不知足!非要給未來的皇帝滲王家血統。就算未來的皇帝身體里流著王家的血又能如何?古往今來,多少天子對親舅舅家一樣下得了狠手?皇權面前,哪里有什么骨肉親情可言?

  這一天的宮宴熱鬧了半日,臨收場時卻有些草草了事。本來按照宴會安排,下午還有戲班雜耍表演,太后太妃們還要多接見幾家外命婦的,但戲班雜耍開場后,太后只看了半場,就沒了興趣,推說累了,先行退場。其他太妃們沒多久也各自散了,留下幾位太嬪撐場面。表演結束后,也沒有了太后、太妃們賞賜戲班的熱鬧場景。參加宮宴的外命婦們面面相覷,向熟悉的宮人打探,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個“太后累了”的內|幕消息。

  太后年紀也大了,今日接見了不少宗室皇親與外命婦,會累也是人之常情。她老人家都累了,宮宴還怎么熱鬧下去呢?這慈寧宮乃是她老人家的寢宮呢。當下眾人也沒有任何異議,都安安靜靜地端坐著等候宮人安排。沒過多久,太子妃從內殿走出來,傳了太后的懿旨,宮宴就算散了。

  秦含真隨祖母以長房女眷們步行離開慈寧宮的時候,還遇上皇帝坐著步輦,帶著大批人馬前來,問候太后呢。看來皇帝也是聽說了太后身體不適,才趕來看望的。秦含真隨著眾人跪倒在路邊,等候皇帝一行人過去,偶然偷偷抬頭瞧隊列還有多久才走完時,意外地發現皇帝身后的隨行人員里,趙陌也在,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趙陌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轉頭望過來,翹起了嘴角,沖她笑了笑。雖然周圍的人基本都伏下了身,沒誰發現他在做什么,秦含真還是紅了臉,連忙又垂下了頭。

  皇帝一行人過去了,一眾出宮的女眷們方才松了口氣,紛紛起身,繼續往宮門前行。秦含真還記得進宮的時候,跟祖父以及長房的伯父們約定好了,出宮后要在東安門外會合,再一起回家的,便扶著牛氏,與許氏等人一道,轉道折向通往東邊的道路,先出了東華門,就是出了宮城。前方還有光祿寺等幾處官府衙署,走過去了,才是東安門。

  路途遙遠,她們一行人都是女眷,老的老,少的少,弱質女流平日里養尊處優慣了,哪里走得了這么遠的路?更何況她們今日本來就已經很疲倦了。

  秦含真正犯愁著是不是找個地方讓兩位老太太歇個腳,忽然聽見前頭光祿寺衙門的側門開了,走出一個婆子來,向她們行禮:“可是承恩侯府與永嘉侯府的夫人奶奶姑娘們?小的是鎮西侯府大奶奶身邊侍候的。我們奶奶就在前頭光祿寺衙門里歇腳,見親家夫人奶奶們經過,不妨也請進去喝杯茶?”

  秦含真與姚氏、秦錦華三人對視一眼,只覺得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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