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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好戲

  趙陌在太子那里的經歷,秦含真一無所知。她知道的,只是趙陌每隔兩三日打發阿壽回秦莊給秦柏送做好的功課時,順便提到自己一切都好的口信。

  不過她也沒懷疑過那有什么問題。阿壽如今很得趙陌重用,看他的氣色也好,他既然說趙陌在堂伯父家過得很好,那就肯定不是假的。秦含真讓阿壽給趙陌捎了些家里做的點心吃食回去,如果遇到什么特別想告訴趙陌的事,也會讓阿壽捎個信。

  趙陌那邊也常給她送些東西過來,有練畫時畫得特別好的畫稿,也有看書時發現的一兩句有意思的話,或是出門逛街時買到的有趣小玩意。

  秦含真現在都有些羨慕趙陌了。他在他堂伯父那兒,住的是淮清橋附近那座好宅子,吃的是從京城帶來的廚子精心烹制的美食,功課也停了——即使他本人還在堅持學習,堅持做功課交給秦柏,數量也比秦柏平時要求的要少一點——他還能隨意上街逛,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愛干什么就干什么。

  雖說趙公子從前是個愛出門的,但搬進城里后就變得深居簡出,大約是因為天氣太冷了,怕吹風的緣故。但趙公子并不約束趙陌出門,還時常鼓勵他出去走走,每次都塞給他不少零花錢,讓他看到有什么有趣的、好吃的就帶回來,趙公子很樂意與他分享。那宅子里的人雖不少,但沒有人會管束趙陌,也沒有親朋戚友上門,他不必應酬,只需要隨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每日陪堂伯父消遣一會兒就可以了。

  這種生活怎能不叫人羨慕嫉妒恨呢?雖說鄉居也很熱鬧,但在秦莊住得久了,秦含真又感覺到,還是城里更好了。至少在城里,她用不著面對不停上門來的族人親友,不用擠著笑臉跟人應酬。秦柏與牛氏都不是會仗著身份在別人面前擺架子的人,她自然也不能怠慢了上門來的客。可是,她真的不喜歡做這種事呀。

  相比之下,趙陌那種清靜又自在的小日子是多么令人妒忌呀!

  秦含真唉聲嘆氣地寫完一封給趙陌的信,里面有三分之一的內容是在描述自己過著多么煩悶的生活。這些話她除了在書信里私下跟趙陌說說,也沒法跟別人提了。祖父秦柏更希望她能與族人友好相處,祖母牛氏跟族里的女眷交往得很開心,并不覺得有啥煩的,大堂哥秦簡更是天天出門過得快活…也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煩惱而已。

  秦含真將信收在梳妝匣里,打算阿壽下次來時,就讓他捎去給趙陌。回頭她看見青杏笑著走了進來,身上穿的是一身新做的棉襖綾裙,頭上還插著一支頗為精致的銀鑲玉珠步搖簪子。

  青杏這一身衣飾是她哥哥李子專程為妹妹過年置辦的。李子跟著何信,往蘇杭湖州轉了一圈。雖說他只是去做個隨從,但堂叔何信順利接掌了永嘉侯府在江南的產業,對侄兒自然也要大方些。何信從前雖說在長房是秦仲海的心腹,但畢竟只是親信長隨之一,幫著管管事,上頭還有兩層主母與大管事壓著。如今他在江南獨當一面,擺明了今后就是江南大總管了,地位高了,又認回了侄兒侄女,還能在離家鄉近的地方定居,自然是難得的體面。何信的地位水漲船高,連帶的李子與青杏也沾了光,幾身新衣、幾件小首飾,不過是小意思罷了。

  青杏笑吟吟地進了屋,便對秦含真道:“姑娘,方才我出去時,聽說宗房那邊今兒好熱鬧,有好戲看呢。族里的人都聽說了,私下沒少說宗房二奶奶的閑話。”

  秦含真好奇:“克用嬸娘嗎?她又出什么夭蛾子了?”

  小黃氏自從被婆婆剝奪了手中大權后,似乎就老實了許多,出門也少了,每日都待在家里給婆婆沈氏“侍疾”,同時幫著打理家中柴米油鹽等雜事。沈氏領著長媳馮氏出面主持族里的各項活動時,她也沒露面。

  馮氏表現極佳,在短短的時間里就迅速贏得了族人的好評,地位更穩固了。族里女眷私下議論紛紛,說馮氏到底才是正兒八經的宗婦,才干遠勝于暫代她的小黃氏,不象小黃氏,前幾年新年前后總要出點亂子,事事都不周全。面對這種種議論,小黃氏竟也忍下來了,一聲不吭。

  秦含真覺得,這實在不象是小黃氏的為人,莫非是在憋大招?她一直在暗中留意小黃氏在宗房的動靜,今日終于等到了!

  誰知青杏卻告訴她:“黃家大爺和大奶奶去了宗房看妹子,卻是問她為什么每年都送回娘家去的年禮,今年少了許多?還不及往年的三成!宗房二奶奶臊得直叫哥哥嫂子閉嘴,黃家大爺卻不肯聽,鬧得厲害,連宗房大奶奶那邊都聽說了。明兒就是小年了,族里幾個房頭的當家太太都在宗房大奶奶那兒商量正事呢,聽見黃家人那邊的動靜,就笑話起宗房二奶奶來。”

  秦含真訝然:“真的假的?黃家居然這都能上門來鬧?”

  青杏笑道:“可不是么?哪兒有這個道理?出嫁的女兒要給娘家送年禮,送多了是孝心,送少了…只要不過分,也算不了什么。哪兒會有做哥哥的,會因為妹子送娘家的年禮少了,就上門來鬧的?況且…”

  她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今年宗房二奶奶不當家,又不管族里的事,手里能有多少銀子?年禮送得少些,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娘家人倘若是懂事的,不但不該鬧出來,還得多體諒她才對,沒想到竟鬧得這樣大。如今族里誰不知道呢?往年宗房二奶奶能給娘家人送豐厚的年禮,多半就是因為貪了族里公賬上的銀子。今年她沾不了手了,送的年禮自然就少了。”

  秦含真道:“雖然我覺得黃家人…不,是克用嬸娘的娘家人不大聰明,但也不至于蠢到這個地步吧?他就算要上門來質問妹子,也不該把事情嚷嚷開來的。那樣丟臉的還不是克用嬸娘?他又能得什么好處?”

  青杏道:“說來也是湊巧,宗房大奶奶跟族里的太太奶奶們議事的地方,與小花廳就只有一墻之隔。宗房二奶奶見娘家兄嫂的地方,則是在小花廳里。黃家大爺興許并不知道隔壁有人,一時氣惱起來,就大聲嚷嚷了,正好叫太太奶奶們聽個正著。”

  秦含真心想,哪兒有這么湊巧的事?小黃氏貪污的罪名,族里早有流言,但也就是流言而已,并沒有實證。若不是宗房剝奪了小黃氏的大權,流言也不會傳得這樣厲害,其實就是積怨深了,眾人痛打落水狗,卻又打不死而已。而如今黃家大爺一鬧出來,不就正好證實了他妹子曾經有過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問題嗎?小黃氏這回就更難翻身了。出了這種結果,不是小黃氏太蠢,就是馮氏心計深。反正宗房的這對妯娌,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秦含真搖頭道:“克用嬸娘犯事在先,會被曝光也是罪有應得。我只是不明白,黃大爺這是在干什么?他可以說是事事仰仗親妹妹的,如今居然會因為少收了一點年禮,就跟克用嬸娘鬧起來?他腦子沒毛病吧?”

  青杏說:“聽宗房的人講,好象是為了黃家姑娘的事,宗房二奶奶跟娘家人鬧得不太愉快。”

  黃憶秋?

  秦含真忙道:“不是聽說黃家姑娘在黃僉事家里住著嗎?還說黃僉事答應了要給侄女說一門好親的。這原是好事,怎的她家里人倒跟出嫁的姑姑鬧起來了呢?”

  青杏道:“個中內情我也不清楚,只聽得幾個婆子議論,好象是…快過年了,宗房二奶奶催著娘家人快把黃家姑娘接回家里去。黃大爺去了黃大人家一趟,沒把人接回來,反說讓黃姑娘繼續在那里住著挺好的,又說要趁著還未過年,帶著家里老人回一趟揚州老家祭祖。宗房二奶奶攔著不讓他們回去,又打發身邊的人去接黃姑娘,跟黃僉事吵了一架,黃僉事便沖黃大爺發了火,說再鬧他就真的不管了。黃大爺因此惱了妹子,說要是黃姑娘的前程被人毀了,就算是親妹妹干的,他也不能依的。”

  秦含真道:“雖然我不清楚個中詳情,但克用嬸娘…管娘家的事也未免管得太寬了吧?娘家人要回老家祭祖,她攔什么呀?還有接黃憶秋姑娘的事。人家親爹親娘都不著急,她倒是派人去接了。她一個出嫁的姑姑,真把人接回來了,還不一樣是送回娘家去?難道還能接到秦莊這邊來?”

  青杏抿嘴笑道:“聽說黃家大爺大奶奶罵宗房二奶奶,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近來秦莊有不少青年才俊,黃家大奶奶說宗房二奶奶是因為在婆家失勢了,存心想要把侄女兒也嫁進秦家,好給她做個臂膀,才會一再妨礙黃姑娘的前程,不讓她嫁到更好的官宦人家去。據說宗房二奶奶當時聽了這話,氣得臉都青了,差點兒沒厥過去呢!”

  秦含真挑了挑眉,心想這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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