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次日到鎮上去“閑逛”,其實就是看望太子去的,順道提起了黃憶秋的事。
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我不知道這位黃姑娘的閨名,但確實曾與她在街頭相識,過后也曾偶遇過兩回。她是母后外祖家的后人,算來是晉成表弟的侄女兒,因此我對她也多幾分客氣,一直以禮相待。”
沈太醫問秦柏:“侯爺,這位黃姑娘有什么問題么?您怎的忽然提起她來?”
秦柏嘆道:“那日我初到江寧,在鎮上見殿下時,曾留意到殿下原來的居所周圍,有幾個不明身份的人在窺視。當時我為殿下安全計,苦勸殿下遷居。殿下搬到了這處宅子,那些人就再也沒露過面,我還當事情已經過去了。昨日我無意中聽人提起,秦家宗房二侄媳的娘家侄女兒,尚未婚配,素來眼高于頂,不知為何近日總是在鎮上一處宅子附近徘徊。我多事問了一句宅子所在,才發現極有可能就是殿下原本所住的那一處。再細細想來,那日窺視殿下居所的,可不正是宗房的幾名下人么?”
這話聽得太子身邊的侍衛與沈太醫都臉色大變:“難不成殿下在此的消息走漏了?!”
秦柏搖頭:“這倒未必,我看這都是我那二侄媳婦心里生出了荒唐的想頭,見殿下姿儀不凡,又有宗室身份,才唆使了她侄女兒來攀龍附鳳。只是運氣不好,殿下早已搬離原來的居所,叫她們撲了個空罷了。若是秦家宗房早知殿下身份,斷不可能如眼下這般鎮定,那小黃氏更是早早使盡千般手段來奉承了,也不會僅僅是叫侄女兒每日到鎮上守株待兔而已。”
他對小黃氏的性情了解還不算透徹,卻清楚對方的勢利為人。若不勢利,小黃氏當初又何必拉著秦克用一道給他們夫妻來個下馬威呢?不就是誤會他們勢弱,而厭惡他們的薛氏與秦伯復卻勢強么?
聽得這話,侍衛們都松了口氣,相互對視一眼,對黃憶秋的情形就都心里有數了。太子殿下可著實為這位姑娘煩惱過一陣的,遷居后就再也沒見過她,煩惱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沒想到里頭還有這等緣故。
沈太醫事先不知情,此時是氣呼呼的:“不象話!成何體統!”
太子耳根微微發紅,他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鍋:“興許是因為我與這位黃姑娘相見的時候,有些個失禮了…我隱約記得些小時候的事,記得母后的模樣。父皇也曾親手繪下母后的畫像,據念慧庵的幾位師太說,畫得與母后年紀時十分象。我初見那位黃姑娘,就覺得她與母后有幾分相似,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當時那位姑娘滿臉通紅,她身邊的一位長輩,據她稱呼是叫姑姑的,便不高興地瞪了我,不過瞪完之后,又換上了笑臉,似乎有意過來攀談。我覺得這十分不妥當,著實是自己失禮在先,便匆匆帶人離開了。后來再遇上那位黃姑娘,我就再也沒有過失禮之舉。”
沈太醫驚愕地看著他:“殿下,你這是…”
太子忙道:“當真只是多看了幾眼!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了。這位黃姑娘一來是我的晚輩,二來又生得象母后,我還能對她有什么想法么?更別說我這個身體…”他笑了笑,“還是別連累了人家。”
秦柏道:“后來黃憶秋幾次與殿下再遇,殿下興許也察覺了吧?她是有意要接近您。”
太子不好意思地說:“人家姑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方才誤會了。可我看著她的臉,又實在沒法落她的臉面,只得客客氣氣地疏遠著,又急急給晉成送了信去。晉成是黃姑娘的叔叔,由他出面去約束黃姑娘,既名正言順,也不用擔心會引人懷疑。我還是希望這事兒能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黃姑娘的閨譽不受損,日后也能結一門體面的好親事,一生順遂平安。”
他這么說,可見是真的對黃憶秋沒有想法。不過,因著對方生得象秦皇后,他又希望對方能有個幸福美滿的未來。若不是這樣,他直接當面把人拒絕了就是,干脆利落。不就是不想傷了人家姑娘的臉面,才會拐彎抹角讓黃晉成出面么?只是黃晉成這位堂叔的面子,似乎不怎么管用,至今沒能阻擋住黃家人的妄念。
沈太醫忽然間明白了:“黃大人路過揚州時,特地多停留一日,回族里探親,帶了黃二老爺一起到江寧來,為的其實就是讓黃二老爺去約束黃家女兒吧?!”
太子點頭:“晉成是這么說的。他告訴黃二老爺,是一位朋友告訴他,江寧這邊的族人意圖攀親宗室,有違黃家祖訓,讓黃二老爺來阻止。我沒有見過黃二老爺,但聽說他一到江寧,就到黃姑娘家里去了,一直在勸說黃姑娘的祖父帶著一家老小,回揚州過年,只是收效不大。黃家人至今尚未有動身的意思。”
秦柏嘆道:“原來黃大人一直保密的,就是這件事。他也太小心了,其實說出來也沒什么。若我早知道黃家人如此行事,就該勸說宗房堂兄,約束二侄媳,讓她早早打消了荒唐的念頭。黃家人據說是依附女兒女婿生活,只要小黃氏消停了,他們便成不了氣候。”
沈太醫對他說:“永嘉侯如今再行事也不算晚。您可別小看了這件事。令侄媳竟然一直命秦家的下人留意殿下的行蹤與住所,萬一叫她知道殿下如今的住處,只怕又要糾纏不清了。雖說她只是想要讓娘家侄女兒攀龍附鳳,可殿下何等身份?豈是她能高攀得起的?眼下還好,她不知道實情,拿規矩禮數打回去就行了。可她畢竟是黃家女,又嫁入了秦家,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猜出殿下的身份來,到那時候可就麻煩了!她哪里知道什么叫分寸?怕是一心想要攀富貴,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殿下的病情只是有所好轉,到底不如尋常人健壯呢,可經不起旁人折騰。”
太子聽得臉都紅了,連連咳了好幾聲。沈太醫好象沒聽見似的,只盯著秦柏看。
秦柏也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道:“沈大人放心,我知道事情輕重。這事兒我會跟黃大人商議,盡快解決了,不能再讓黃家姑侄胡鬧下去。只是…沈大人與諸位侍衛跟隨在殿下身邊,也要提防周遭的人。倘若不慎遇上了黃家姑娘,還是早些擺脫了才是,也別讓她發現你們如今的住處。”
他還勸太子:“雖然殿下宅心仁厚,不忍傷了黃家姑娘的臉面。可您也算是她的長輩,眼見著晚輩行事不妥,做長輩的怎么好不教導兩句?至少也要讓她知道自己做錯了。”
太子啞然失笑:“舅舅的話也有道理,我往日確實是太過心軟了些。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秦柏回到六房祖宅后,便一直在想應該如何處理黃憶秋的事。既然答應了太子,會解決此事,他就會盡自己所能。想了想,他就派人給金陵城里的黃晉成送了封信。這件事,還是離不得黃晉成的幫助。那位揚州城來的黃二老爺,威懾力實在太小了。小黃氏大約是在秦氏族中掌權久了,并沒有把娘家伯父放在眼里。她的娘家人大約也是同樣的想法,否則以黃二老爺與兄弟的關系,早該把人帶回揚州了才對。
黃晉成那邊好辦,只要是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又事涉黃家女的不光彩行勁,秦柏一開口,他定會答應的。但秦柏還得想辦法把黃憶秋給弄到黃晉成面前去,尋個理由讓黃晉成能拿捏住這個侄女兒才行。
想了想,他就把秦簡與秦含真兩個叫了過去。
秦含真本來正跟秦簡、趙陌在一處讀書寫字。跟男孩子們一起學習,效率還是挺高的,她隨時都有可以請教的對象,比起特地去找祖父求問要方便多了。而她的學習進度又能給秦簡與趙陌兩個小少年帶來刺激,讓他們更加用心學習,而不是總想著到鎮上、城里玩耍。
三個孩子的感情也在這日夜相處之中,越來越深厚。
秦柏喚了秦簡與秦含真過去,獨留下趙陌,他倆還有些不好意思。秦簡道:“叔祖父大約是不知道我們在一塊兒,他應該是要問我們功課,廣路你還是跟我們一起過去更好。”
趙陌笑著搖頭說:“你們去吧。若是舅爺爺要查問我的功課,自然會把我叫過去的。他只喚你和三表妹,興許是有什么家務事要尋你們。快去吧,別耽誤了功夫。”
秦含真拉了秦簡一把,比堂兄要干脆:“咱們趕緊過去吧。祖父要是有什么吩咐,趕緊做完了事,咱們再回來陪趙表哥一起溫習功課。你們倆今兒要背的書還沒背完呢,我可是早就背熟了!”她還對趙陌說,“趙表哥趕緊背書,等咱們回來了,你也背好了,咱們一塊兒盯著大堂哥背。”
趙陌忍不住在那里直笑,秦簡牙癢癢的,笑又不是,罵又不是,只得拉長了臉與堂妹一道去了書房。
不過,秦柏叫他們過去,跟功課沒有半點關系:“準備一下,明兒一早,我要帶你們到鎮上去轉轉,若是時間適合,再往金陵城里走一遭。”
秦含真與秦簡都有些發愣:“怎么忽然要去金陵城?”
秦柏笑了笑:“我們到秦莊安頓下來好幾天了,祭祖也祭過了,多日不見黃大人,還是要去拜訪一下才好。這一趟南下,多得他一路照應,論理我們也該致一聲謝的。先到鎮上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土產,買上些許,送給黃大人,禮輕情意重,也是個心意。我不清楚黃大人的喜好,這事兒就交給簡哥兒了。”
秦簡一口答應下來,又問:“明兒我們能帶上廣路一道去金陵城么?”
秦柏頓了一頓:“算了,我只帶你們兄妹出門就好。”
秦含真心中疑惑,秦柏去拜訪黃晉成,帶上秦簡是應該的,可為什么還要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