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碩夫妻交惡的事,趙陌自然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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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安靜地待在承恩侯府的清風館中,等待著外界的消息,等待著宮中對王家的處置結果。
沒過兩天,這結果就下來了。
盡管小道消息都已經傳開了,人人都聽到了風聲,知道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但皇帝并沒有公開宣揚王曹下毒的案子,只是命大理寺嚴審王曹,據說審出了不少王家往日做過的見不得光的事,一時間流言紛紛。
王二老爺親自上折請罪,被皇帝駁了回去。他是老臣,深得皇帝寵信,又長時間養病,王家長房的事不與他相干,皇帝讓他只管繼續靜養就可以了。為了安撫老臣,皇帝還賜了文房與藥,再派個太醫去王家府上,為王二老爺問診。
第二天,王大老爺上折請罪,皇帝將奏折留中,宣了他去晉見。也不知君臣奏對,都談了些什么。總之,等王大老爺出宮,圣旨就下來了。他管束族人不利,罰俸半年,官降三級,遷光祿寺卿。這是一個從三品的職位。從正二品的刑部尚書到從三品的光祿寺卿,王大老爺不僅僅是降了三級,而且還失去了六部主官的大權。光祿寺卿說是九卿之一,其實沒什么實權,對于王大老爺這樣的老人來說,倒是個不錯的養老職位。可問題是,這絕對不是王大老爺想要看到的結果!
他原以為,自己或許會被降職,但會被原職留用的。這樣過得一年半載的,只要審出什么大案、要案,立了功勞,隨時都可以恢復原級。可皇帝的旨意卻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若沒有什么要緊功績,以他的年紀,他很有可能要在光祿寺卿的位子上告老,再也不會有升職的機會了,更別說進入內閣。這如何使得?!
更讓王大老爺惶恐的是,他的嫡長子,原本在大理寺任左少卿,正四品,只需要等著現任大理寺卿過兩年告老,就可以頂上的,結果受王曹一案的連累,同樣頂了個約束族人不利的罪名,給遷了外任。他的嫡長子今年四十出頭了,乃是兒孫中官職最高的一個,前程遠比其他王家人都要看好,這個年紀被外放,天知道還有沒有回京的一天?而且他在京城中任正四品,外放的官職卻同樣是正四品,明著看似乎是平調,卻是事實上的貶斥!一個好好的九卿苗子,就這么毀了!
王大老爺心痛不已,卻半點怨言都不敢有。
他知道,這是皇帝對他們王家長房的懲罰,也是警告。如果他們再有行差踏錯,被皇帝得知,只怕下場還會更糟糕。
王大老爺帶著嫡長子進宮謝了恩,在家壓制住族人、親友、門生、故舊們的議論,一邊將王曹一家逐出宗族,一邊命人警告小女兒,讓她稍安勿躁,好生與女婿趙碩相處,不要與趙碩生隙,最要緊的是先生下嫡子再說。
小王氏木木地聽完了來人的傳話,什么都沒說,就把人打發走了。那人如實回報王大老爺與王大夫人,后者擔心女兒的情緒,前者卻不以為意:“她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嫁了人,做一府主母,不可能再象從前在家時那般任性了。該怎么做,她得心里有數才行。我知道她心里委屈,難道我心里不委屈?!可皇上都下了旨意,我又能怎么辦?只能靜心等待時機了。七丫頭也同樣如此。沒有子嗣,說再多都是假的。只要她有了子嗣,你還怕趙碩不會回心轉意么?”
王大夫人道:“真能象老爺說的這般倒好了。可那趙碩是個忘恩負義的,未必會因為子嗣就回心轉意呢。”
王大老爺冷笑了一聲:“子嗣當然不會讓他回心轉意,否則他當日就不會棄了嫡長子了。但七丫頭若有了他的子嗣,他與我們王家才算是真正成了一家人。哪怕是為了他的大業,他也會回心轉意的。別以為得了皇上的青眼,他就能穩穩當當入主東宮了。現如今蜀王也要進京,還帶了兒子來。蜀王背后可還有一位太后娘娘呢,焉知東宮未來的主人,不會出自蜀王府?趙碩在朝中半點助力都沒有,遼王府也不會為他出力,除了我們王家,他還能指望誰?除非他打消了念頭,不想再爭那把椅子了,否則他鬧得再不象話,還是會重新哄回我們七丫頭,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的。你就等著瞧吧!”
王大夫人半信半疑。
王大老爺沒有再多說什么。有些話,現在說太早了。也許趙碩還沒看明白自己的處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會在王家人面前不合時宜地拿喬。但沒關系,現實很快就會告訴他,該怎樣做,才是聰明的選擇。他們父子倆即使是被貶了官,王家也依舊是朝野間有頭有臉的官宦世家,勢力不是區區一個趙碩能比的。
王大老爺冷笑著等待自己想要的結果,誰知還沒過兩天,吏部下達的調令就讓他遭受了一大打擊。
他那嫡長子空出來的大理寺左少卿一職,由右少卿補上了。右少卿一職,由左寺丞補上。如此一級一級地,大理寺的官職似乎個個都往上升了一等,可到了大理寺左寺正一位時,卻從六部里調來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進宮告狀的秦仲海,王家的外孫女婿,承恩侯嫡長子,在從六品的官職上幾乎待了十年的秦仲海。
大理寺左寺正,只是正六品的官職。秦仲海由從六品升上來,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升遷了,論身份,論資歷,他都是實至名歸,無可挑剔。可是,做了近十年的虛職,忽然調到了大理寺來,秦仲海似乎開始擺脫外戚無實權的束縛,真真正正接觸到了權利了。哪怕只是區區一個大理寺寺正的位子,也是個寓意深遠的開始。
外界的人如何議論,王大老爺不知道,但他心里卻很清楚,這分明就是皇帝在拿他嫡長子的官職去補償秦家!只因為他命王曹去暗殺趙碩,牽連到了秦家。若不是秦仲海的官職太小,品階太低,皇帝也許會直接將他嫡長子的大理寺左少卿之位讓給秦仲海吧?
如此一來,秦家與王家還會有和好的一日么?就算皇帝心里再不待見承恩侯,那也是國舅家。更別說如今又添了一位永嘉侯,乃是簡在帝心的人物。秦家如今的份量不同了,王家想要恢復從前的榮光,謀求長遠的榮華富貴,就不能跟秦家交惡。
王大老爺只好派人去跟承恩侯府接洽,安撫秦家人,省得兩家真的結下仇怨,日后不好相見。
這個時候,無論他心中有再多的怨氣和不滿,都不能露出分毫。皇上的心意非常清楚,這回他就只能認了。
秦家對王大老爺遞過來的橄欖枝,態度很冷淡。他們如今有了圣眷,又是苦主,完全可以擺擺架子的,不是么?
姚氏也許會尷尬一些,但她母親姚王氏已經親自到秦家來看過女兒,也囑咐過她了,她不會再為了王家的事跟丈夫兒子過不去。皇上都下了旨意,一切事過境遷,大不了以后她少與王家長房來往,只去看望外祖父母就是了,又不是成了仇敵,沒什么大不了的。
姚氏心中正為丈夫得以高升而欣喜不已,張羅著要擺宴請客,大肆慶祝一番。不過婆婆許氏無意太過張揚了,又有永嘉侯秦柏受封在先,便指示兒子們,只需在要端午節宴會上一并慶祝了就行,無須另行設宴了。姚氏雖然覺得有些不足,但也沒有反駁,柔順地答應下來,便開始投身于籌備一個盛大的宴會,管叫所有來賓都拍手叫好,再沒別家的宴席能與自家相媲美。
姚氏攬過了宴席事務,閔氏開始插手中饋,承恩侯府長房忙碌了起來,三房倒是一如既往地清靜度日。
對于皇帝對王家的處置方式,秦柏并沒有多說什么,只牛氏有些個小不滿:“居然只是罰了俸祿,雖說也貶了官,可他們還不是一樣能做官?還是不小地官哩!”
秦含真也私底下悄悄問趙陌:“這樣對你公平嗎?感覺上皇帝好象對王家從輕發落了。”
趙陌輕輕一笑:“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我其實并沒有受到傷害。王家畢竟是朝中重臣,貶官已經是出人意料的重罰。王大老爺手中權柄大打折扣,他今后在朝中的地位也會大不如前的。王家也不可能再象從前那樣,隨意仗著權勢為非作歹了。這才是對他家最大的懲罰。”
秦含真道:“這些事我也不大懂。既然你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
趙陌笑道:“表妹放心,我真的挺高興的。”
秦含真猶豫了一下:“不知你父親那邊怎么樣了?王家派人來害你,明擺著就是為了他那個新婚妻子。他難道還要繼續對你不聞不問嗎?”
趙陌收了笑容,淡淡地說:“父親能說什么呢?現在就算他要接我回去,我也是不能答應的。皇上有旨意在先,讓我跟著舅爺爺讀書呢。”
秦含真很懷疑那算不算是旨意,因為皇帝似乎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很快,她就不必再擔心這個問題了,因為皇帝正式派內監到承恩侯府下旨,召趙陌獨自入宮晉見。看來,皇帝終于有時間考慮趙陌的未來了。
秦含真扶著祖父、祖母,站在清風館院門前,目送趙陌隨內監離開,有些擔憂地想:皇上會怎么安排趙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