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走,姚氏就起來了。她見丈夫已經離開了,便有些心神不定。丫頭們給她梳頭的時候,問她要梳什么發式,她都好象沒聽見似的。直到專職梳妝的玉桃問了她三四回,她才醒過神來,隨口說:“你看著辦吧。”
玉桃還沒給她梳完頭,姚氏就迫不及待地叫玉蘭出去打聽,看秦仲海去了哪里,是不是進宮了?
玉蘭打發人到前院里問了,回來稟道:“二爺并未出大門,卻不知是去了哪里。門房上說,二爺身邊的人傳過話了,叫車馬房的人備馬,說二爺晚些時候要進宮去。”
姚氏怔了一怔,她還以為秦仲海一大早起來是出了門呢,那他現在在哪里?
玉蘭素來是她得用的丫頭,自然伶俐得很。她派人去前院打聽消息的同時,也打發另一個婆子去了別處探問,沒過多久,也有了消息傳來:“二爺帶著人,把王曹和墨光都要走了。”
姚氏心下一驚:“二爺帶他們去了哪里?都有誰跟著?”
玉蘭說:“是邱義、劉誠與何信三個跟著,秦忠沒去,他在前頭門房里等著呢。至于二爺把人送到了哪里,就不清楚了。說是看到他們從后門出去了。”
姚氏咬咬唇,沒有說話。秦仲海已經問她要了人,她也答應了,可是…秦仲海直接把人帶走,而不是關在府里,這難道是他要防著她的意思么?這叫什么事兒?他都發了話,難道她還會違逆他不成?還是說…他打算要做什么事,是不能叫她知道的?難道他會對王家不利?
不好!萬一秦仲海把這兩個人證往官府一送,將事情鬧大了。王家臉面掃地不說,她以后也難見外祖父了。她不在乎王家長房如何,可她到底是王家二房的外孫女兒!
姚氏猶豫擔憂著,一旁侍候的玉梅不知道那么多內情,只笑著勸她:“奶奶,先吃早飯吧?您再不動,這粥點就冷啦!”
姚氏哪里有胃口?她把筷子一放,起身道:“收拾東西,我要去看望外祖父。”
玉梅一陣愕然:“奶奶?”這大清早的就過去?也太早了吧?天才剛亮沒多久呢。(www.MianHuaTang.la棉花糖小說)
玉蘭知道得多些,小聲勸姚氏:“二爺不是說,等他從宮里回來,會陪奶奶一道去看王二老爺么?”
“我等不及了!”姚氏沒好氣地道,“有些事宜早不宜遲。外祖父若早些知情,應對起來也能容易些。誰知道你們二爺葫蘆里到底是賣什么藥呢?!我最怕的就是他覺得自己有了依靠,就忽然犯起糊涂來,象侯爺那樣在外頭犯愣!”她罵完了,回頭想起王家干的那起子糟心事,更覺得心煩了,“王家那幫子不省心的也是禍害!外祖父這么多年容易么?個個只會沾他的光,半點兒都不知道幫襯。如今他老人家都病了,他們還要給他添亂!”
姚氏雖然心急著想去王家探望外祖,但還不至于蠢到明知道丈夫在家,還要瞞著他出行。她耐下性子,等到秦仲海出了承恩侯府,往宮里送折子去了,方才留下玉蓮、玉梅與玉蘿三個大丫頭看家,命人即刻套車,載著她與玉蘭,再添一個陪嫁的常興做車夫,低調又隱密地往王家駛去。
她來到王家的時候,王家長房那邊有官職的人都已經上朝或者上衙門辦差去了。而太太奶奶們還未到管家理事的時間,都在各自院子里用早飯,或者直接就補眠去了呢。她也不驚動旁人,直接繞去了二房住的西路五進院子。
王二老爺才起身。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大好,冬天里才病過一場,差點兒就沒撐過來。如今雖說有了起色,到底不比以往了。老伴和老仆們都勸他早上多睡一會兒,但他卻習慣了早起。幾十年的侍中生涯,讓他養成了這個習慣,已經改不掉了。他也不在意,起身后梳洗過,喝一盅建蓮紅棗湯,就開始慢悠悠地打養生拳。打完拳,才是正式用早飯的時候呢。
姚氏來的時候,王二老爺才開始打拳,看到外孫女來了,也沒有停下,只用嘴問:“怎么了?一大早過來,你丈夫和婆婆知不知道?”
姚氏頓了一頓:“今兒不必到公婆那兒請安,我早來早走,不會耽誤府里的事的。外祖父,我有話要跟您說。您能不能…先進屋?讓其他人都退下去。”
王二老爺看了她一眼,手里動作不斷:“什么事這樣著急?你這孩子,旁人都說你穩重能干,我平日瞧你還好,怎么今兒浮躁起來?”
姚氏急得心里冒火:“外祖父,我真有要緊大事!二爺都進宮去了,還不知他會說出什么話來呢。您怎么還在這里慢悠悠的呀?您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王二老爺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外祖父說你浮躁,你還不信。”他收了拳,從侍候的丫頭手里接過手巾,擦了擦頭上的薄汗,隨手扔回去,就轉身朝書房的方向走。
一個老仆為他打開了書房的門,恭敬地問:“老爺,早飯什么時候送上來?”
王二老爺漫不經心地道:“過一刻鐘就送來吧。給咱們小姑奶奶也備上一份。”
老仆笑了,應聲退下,關上了門。
姚氏立刻撲到王二老爺面前,將昨天抓到王曹指使墨光下毒的事說了,還道:“王曹說話太氣人了,簡兒氣得不行,一回到府里,就往清風館里去了,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三叔不說,連七表妹夫的那個長子也聽見了。這還不算,簡兒回頭又告訴了二爺。二爺回來問我,我沒提防,就瞞住了這件事,沒想到二爺惱了,直接把王曹和墨光都要了去,也不知送去了哪里。他這會子已經進了宮,也不知道會在皇上面前說出些什么話來。我急得不行,卻根本沒法替王家辯解。王曹這事兒,說來也是長房那邊太過分。哪兒有這樣的?!就算他們再著急,好歹也要等七表妹有了身孕再說!況且,就算要下手,也別在我們府里呀?王曹居然還叫簡兒身邊的人去動手。若真的出了事,連累到我們簡兒身上怎么辦?!”
王二老爺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說:“大哥就是這點兒不好。想到什么事,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做,還一定要做成。他不知道,有些事是需要看時機的。時機未到,事情先做了,好事也有可能變成壞事。”
姚氏怔了怔:“外祖父,您這是什么意思?”
王二老爺嘆了口氣:“我明白長房到底為什么想要害了那個孩子,但現在太早下手了。何必呢?若真有心要成全了趙碩,那就得做出真心助他的樣子來。趙碩已經答應過,日后若真的大位有望,只要七丫頭有子,就不會選擇原配所出的嫡長子,甚至還為此將孩子送到了前頭岳家去。這就足夠了。他嫡長子都這么大了,長房早就知情,難道還要叫他親手殺子不成?他連嫡長子都能棄了,就已經足夠決絕。倘若他真能下手殺子,這門婚事我反倒要反對了。那樣的人,是信不過的。七丫頭嫁過去,也是受罪。”
姚氏聽了這些話,心中并不意外。她的外祖父,果然跟王家長房的人想法不一樣,不愧是正人君子!
王二老爺又道:“長房如此行事,對趙碩逼迫太過了。趙碩再如何不得志,也是近支宗室,貴胄子弟。他有自己的傲氣。他既然胸有大志,也有魄力,長房有心相助,就別總疑神疑鬼的。若疑心趙碩不會守諾,那就別幫他。既幫了他,就別總是提防這個,提防那個的。我聽說趙碩的庶子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七丫頭還跟他一個懷了身孕的通房過不去。這又是何必?她嫁過去時,就該知道自己生的絕不會是嫡長子,也知道他有妾有庶子。既然當初選了這么一條路,就別總覺得自己委屈。趙碩是遼王嫡長子,七丫頭嫁他,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就算是填房,也一樣是門當戶對。否則,她上哪兒找身份更尊貴的夫婿去?宮里?還是東宮?她不是不愿意么?我早說她可以再觀望一陣,趙碩未必就真有望入繼皇室。可她等不及了,非要趕著嫁過去,生怕趙碩名份一定,她就攀不上人家了。”
姚氏對此倒是知情的,而且還知道,這事兒是王大老爺拍的板,就是要趕在趙碩未過繼之前聯姻。否則有了晉王世子妃在先,如今又有了一位皇嗣正妻,皇帝豈不是知道王家的打算了?那時候都說太子病得重了,王大老爺生怕他一病死了,皇帝就要過繼趙碩,因此早早將婚事定下,叫女兒趕緊過門,為此連婚禮都辦得有些倉促。誰又能想到,太子熬過來了呢?
王二老爺道:“長房那邊,對趙碩這個女婿,沒有拿捏好分寸。他們明明是有顧忌的,知道不能叫趙碩知道了他們的私心,可行事又太急躁了。如今事情不成,趙碩若知道了,還不知道會如何。即使礙于情勢,不說一句話,心里也難免會留下一根刺,日后他得了勢,想要收拾王家時,這便是現成的把柄了。更糟糕的是,王曹蠢鈍,行事不密,惹得你婆家不滿。我看你夫婿兒子,都與王家離了心。我知道你心里孝敬我,但你如今畢竟是秦家婦,還是不要跟你夫婿兒子對著干的好。你這就回去吧,不管秦仲海打算做什么,你都別理會,由得他去。只要你好了,他看在你的份上,總不會把事情做絕的。”
姚氏愣住了,萬萬沒想到外祖父這就要趕她走,忙說:“可是,這事兒如何應對?宮里那邊也得打探一下…”
王二老爺擺擺手,雙眼看向皇宮的方向,笑了一笑:“我還活著呢,皇上總不會對王家趕盡殺絕的。這時候潑一盆冷水下來,也不是壞事,趁著王家…現在還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