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鎮元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中旬,這個時候宮里正忙著裝箱籠。
姜縱后悔道:“早知道這樣,那五百兩銀子就不應該送出去的。結果京城守備的位子沒有爭到手,白白給人看笑話了不說,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點家當也都折了進去…”
實則心里有點不舒服。
覺得太皇太后太偏心了,要不是她那么一鬧,內閣就會任命了簡王世子鎮守京城,那他們就敢大鬧一場,從此退居遼東,再也不管京城的事。
偏偏最終贏了的人是李謙,他這口氣就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的,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姜鎮元看著侄兒又瘦了一圈的臉,有些心疼他做事認真,忙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求別人辦事,總不能只拿一張嘴說話吧?”又勸他,“這件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就當是讓你去練了練手的。經過了京城的事,我想你肯定比從前有所長進,這就比什么都好!”說完,他想了想,又道,“我也聽說了,你們這些日子都有些怪太皇太后。以后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我們和李謙之間,太皇太后原本就和他更親近一些,太皇太后幫李謙也是理所應當的。你們要是因為這件事替我委屈,那就大可不必。”
姜縱垂頭喪氣地應“是”,道:“那李謙那里的糧草?”
說好了去年就應該還的,姜鎮元不僅沒有還,還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姜鎮元霸氣地道:“不還了!”
他陪著李謙演了這么一場大戲,難道還不值那十萬擔糧食不成!
姜縱欲言又止。
姜鎮元卻惦記著在房夫人那里玩的兩個小孫孫,急著要過去瞧一瞧,遂揮了揮手,道:“放心,我們以后一心一意只經營遼東,有你和阿含幫著阿律,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的。”
姜縱點了點頭。
姜鎮元去了房夫人那里。
房夫人正陪著兩個孩子在炕上玩。看見姜鎮元進來,笑道:“阿縱走了?”
“嗯!”姜鎮元應著,坐在了炕邊。
杏哥兒奶聲奶氣地喊著“祖父”。
姜鎮元笑著捏了捏還不會說話的梅哥兒的手,問杏哥兒:“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杏哥兒稟著:“陪祖母念經,吃了茯苓糕,和春妮玩沙包…”口齒伶俐地說了一大段話。
姜鎮元呵呵地笑,摸著杏哥兒的頭夸獎了他半天。
房夫人微笑著坐在一旁看著,等兩人的話說得差不多了,就吩咐杏哥兒和梅哥兒各自屋里的乳娘把兩人抱出去喂點心,自己則親自斟了一杯茶遞到了姜鎮元的手邊,低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有聽到那些關于姜鎮元和李謙在爭京城守備的流言蜚語,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因而姜鎮元不說,她也不問。可今天,她敏銳地感覺到了姜鎮元的情緒,心里不免有些擔心。
“沒事!”姜鎮元在房夫人面前也放松下來,他嘆著氣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一一都告訴了房夫人。房夫人聽得心驚膽戰,但當她聽到姜鎮元說朝廷已經下旨由李謙鎮守京城之后,她頓時為丈夫隱隱心疼起來。
就在五年前,丈夫還是意氣風發,器宇軒昂的。
可只不過短短的五年,丈夫連個李謙都爭不贏了。
英雄遲暮,說的就是丈夫這時的境況吧!
房夫人不由緊緊地握住了姜鎮元的手,輕聲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權勢有什么好爭的?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在一塊兒,不也挺好的嗎?京城的守備不做就不做,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們好好地經營遼東也是一樣的。想當初,穆宗皇帝把他最心愛的長子封為遼王,不就是因為遼東在關外,可以自成一體嗎?等再過幾年你且看看,我們遼東必定不會比李謙的西北差!”
姜鎮元聞言心里就像在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似的,心中那一點點不甘,一點點不滿,一點點的傷感,都被房夫人的一番話熨帖了。
“我知道!”他笑著道,“以后我們就好好地經營遼東,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在一起。”
房夫人連連點頭,又有些遲疑地道:“那保寧那里?”
姜鎮元看著夫人鄭重其事的樣子,心中一動,道:“以后也少走動就是!”
誰知道房夫人聽了不僅不惱,反而抿了嘴笑,道:“我聽國公爺的,以后都不和李家來往了。正好,我這不眼瞅著要到保寧的生辰了嗎?想著要不要送點什么賀禮過去。這大半年隨著你們這么一折騰,又是一筆銀子沒了。正好,可以省下給保寧送賀禮的銀子了。我把前兩天看中的那一對碧璽拿出來打一對簪子,送給兒媳婦好了。”
姜鎮元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個對自己全心信任的老婆心里雖總是溫柔體貼的,可也少了很多的樂趣。
姜鎮元握著房夫人的手攥得更緊了,他溫聲道:“我說的是真話!我們以后和李家要少來往了。這樣,李謙的日子才好過。”
房夫人聞言一愣,仔細地想了想才露出恍然之色,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以后要裝著和李家反目的樣子。這樣,關鍵的時候你就可以幫著李謙,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了。”
姜鎮元笑道:“夫人真是足智多謀。正是這個道理。”
房夫人笑道:“你就把我當傻子吧!我好歹和你做了幾十年的夫妻,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夫妻倆正說著話,有小廝隔著門簾子稟道:“有一位姓王的先生,說是汪閣老的幕僚,想來拜訪您。”
房夫人緊張地望著丈夫。
姜鎮元冷冷地一笑。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吩咐那小廝道:“把拜帖收下,就說我這兩天都沒有空,等有了空閑會派人通知他的。”
小廝應聲而去。
房夫人道:“你這是想晾著他嗎?”
姜鎮元道:“汪幾道派人來找我能有什么事?不過就是為了李謙鎮守京城的事。他自擔任首輔以來,不知道攪合了多少事,如今看見我和李謙仿佛有了罅隙,他又來攪合,我憑什么給他好臉色看?讓他的人給我等著好了!難道他打了我的左臉,我還要把右臉伸過去給他打不成?”
房夫人一想,覺得十分有道理,忙道:“那你就別理他的人了。不過,也犯不著為這種事生氣。我去看看廚房的午膳準備的怎樣了?我讓人給你燒了幾支海參,個頂個的大,十分難得。”
兩口子說起家常來,把汪幾道的事丟到了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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