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言知道趙宥一直住在延壽寺,直到過了二月二才離開。她又把當時在延壽寺盯梢的李初一叫來,讓他把看到的聽到的再說一遍。
很多事情,翻過來再看,能發現以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這也是羅錦言重生后才懂得的,前世她從沒有想過趙梓和趙宥父子曾經暗中做過那么多的事情。
李初一十七八歲,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左頰還有個酒窩,是那種看上去很無害的少年。
“自從那位小公子住進延壽寺,我就和延壽寺里負責打掃的小沙彌混熟了,幾乎每天都去寺里玩兒,有時也幫著他們干點力氣活。延壽寺的大和尚們都很和氣,常留我在寺里吃齋飯。”
“那位小公子是臘月里住進去,二月初走的,整個正月都是在寺里,正月里延壽寺的香火很盛,來來往往都是人,寺里的和尚們也比平時要忙了許多,來寺里的很多都是女眷,我就不方便到處走動,就常去鐘樓那邊玩。”
“鐘樓在半山腰上,今年冬天連下幾場雪,上去一趟不容易,所以不論寺里多熱鬧,也沒有幾個人來鐘樓。那里反而成了最冷清的地方。”
“鐘樓四面都有券門,還有漢白玉的券窗,四面通風,夏天里是個極涼快的所在,可到了冬天便寒風刺骨。可我知道鐘樓里有一間小室,聽小沙彌說,偶爾會有大和尚看中這里清靜,來此靜坐參佛。
那天我又去鐘樓,因為早上飄過雪花,上山的石階上積了一層薄雪,那層薄雪上有凌亂的腳印,不是一個人,倒像是有人坐了肩輿上去,這腳印就是抬肩輿的留下的。”
“這些日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香客去鐘樓,我就拿了掃帚也上了石階,果然見有肩輿停在鐘樓外面,除了抬肩輿的力夫,還有兩個人守在門口,那兩個人一看就是官爺身邊的隨從。”
“他們看到我便質問,我說我是來掃雪的,那兩個人就說過一會兒再掃,把我轟下去了。我覺得奇怪,便守在那里,過了一個時辰,就見那肩輿抬了下來,卻沒有再見到別人下來。肩輿里頂多只能坐下一個人,那人又不是大和尚,他不可能也來這里打坐念經吧。我記得還有一條小路也能從鐘樓下山,我跑過去一看,見那里果然有腳印,腳印只是一個人的。”
“第二天又有人坐著肩輿去鐘樓,這次我學精了,爬上小路旁邊的老松樹上,就見那位小公子從鐘樓里出來,一直走下山去。從那天起,我就到鐘樓這里盯梢了,發現整個正月,他常常在這里會客,并非每天都有人來,但是隔上兩三天,或者三四天,就會有人趁著來寺院上香坐著肩輿來找他,在鐘樓里坐上一會兒,便分頭下山。”
“正月里來上香的人太多了,就算是被人看到來鐘樓,也不會在意,還以為是哪個香客忽發奇想來這里看一看呢。可能就連寺里的師傅們也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我偶爾問起小公子,掃地的小沙彌們還說他很用功,足不出戶,每天都在寮房里讀書。”
羅錦言早就猜到趙宥來昌平,是為了聯絡京城的官員,如果羅家莊子里沒有出事,趙宥便會住進柳樹林子,而那時羅紹臥床,女兒又丟了,整個莊子亂作一團,誰還會注意到他在這里接待什么客人啊。
他退而求其次,住進延壽寺,看中的也是正月里延壽寺香火鼎盛,寺里的和尚們無暇管他而已。
禍害羅家這樣的辦法不會是王朝明那樣的文人想出來的,趙梓遠在平涼,不可能事無巨細都由他操控,所以,這是趙宥自己的主意。
十二三歲的孩子,就這樣陰毒。
羅錦言現在已經完全肯定,前世時寧王和瑞王是有聯系的,或許兩人曾經相約,寧王攻破京城,直搗黃龍,寧王破城,趙極定會從瓦剌揮兵返回,而瑞王則從西北出兵,阻住趙極大軍。
寧王膽敢趁著趙極攻打瓦剌時起兵,一定是得到瑞王的支持了,否則瑞王不會派了兒子來昌平,并且和王朝明來往密切。
“你再好好想一起,王知州有沒有去過?”羅錦言問道。
李初一肯定地搖頭:“沒有去過,寺里的和尚們可以不認識皇帝,卻不會沒見過王知州。去年皇上大破韃靼,延壽寺做了七天水陸道場,知州和知縣大人全都去了。您上次問起時,我就又回了一次延壽寺,問了寺里的人,知州大人整個正月都沒有去過,倒是知縣大人曾經來過,叮囑要小心火燭什么的,全程都由住持大師陪同,在各個大殿轉了轉,用了杯茶便走了。”
羅錦言長舒一口氣,王朝明是要和趙宥劃清界限了嗎?
不對,首先是趙宥搬出了延壽寺,根據打聽來的消息,住在后衙的小公子原是要搬到城外張舉人閑置已久的一處宅子里,而他去延壽寺的理由則是他家里有在元旦前后茹素的傳統。
這當然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趙宥想要瞞著王朝明做些事情,無論是在羅家莊子還是張舉人的宅子,都是在王朝明的眼皮底下,而像延壽寺這樣遠近馳名的大寺院,王朝明反而無法掌控。
根據趙宥離開后衙的日期來看,那些茶葉真的起到作用了。
暫時看來,瑞王趙梓和寧王趙櫪的初次聯手以失敗告終,不知以后會如何。從這件事上可見趙宥的多疑,不知以他們父子的性子,以后還會不會和寧王合作。
如果沒有瑞王的出兵承諾,單憑寧王,他敢不敢像前世那樣,趁著趙極不在京城時興兵討伐呢?
寧王就算謀反,也不過是個炮灰而已,前世他起到的作用,無非是震攝了瑞王。
瑞王之所以沒有出兵截住趙極,現在想來應是得到消息,秦玨殺了寧王的消息,所以他按兵未發,以靜制動,直到趙極死了,秦玨不在,趙宥才害了趙思,然后正大光明坐上了龍椅。
當天晚上,羅錦言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是寫給二表哥李青風的。
次日,羅錦言叫來魯振平,一個用筆寫,一個用嘴說,然后她讓夏至取來一千兩銀票,這是今年舅舅給她的壓歲錢。
“去京城,開間小小的茶水鋪子,鋪子不用很大,但一定要有唱曲和說書的。”
京城里可以交給魯振平,可是派誰去平涼呢?羅錦言對平涼全不知情,想到這個有點頭疼。
至于一千兩銀子開間小茶鋪夠不夠,羅錦言并不知道,待到魯振平走了,她便去找羅建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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