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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鄭相公見諒

  來人自然是舒王仁禮無疑,帶著五千騎兵的仁禮回援的速度非常快,每個士卒也都配了兩匹戰馬。在攻城傷亡慘重的時候,多余的戰馬倒是幫了仁禮的大忙。

  否則舒王仁禮不可能來得這么快,趕路的速度甚至比鄭智來的時候都要快上一些。只是不論如何緊敢慢敢,終究還是晚了。

  黨項斥候當然也老早發現了回程的鄭智大軍。

  兩軍在慢慢靠近之中,停在了沙漠荒野對峙起來。

  鄭智倒是不急,回頭開口說道:“小乙,把皇帝陛下的玉璽拿過來,找個會黨項文的人寫封圣旨送過去,且看著舒王是忠是奸。”

  李乾順內心的煎熬無與倫比,慢慢伸手挑開車簾,人也站到了車架上,往前遠眺那五千人馬。五千人集中在一起,看起來實在不多,并沒有那等遮天蔽日的威勢。就如學校操場上集合的學生,近看還覺得有不少人,遠遠看去并不顯得許多。

  李乾順長長嘆了口氣,內心有些失望。此處出現了回援的軍隊,顯然嵬名仁明是知道鄭智往瓜州來的消息的。

  但是眼前出現這么點人,李乾順眉頭蹙在一起,久久不松。

  “皇帝陛下,可是有些失望?”鄭智開口問道。

  李乾順卻是不大話語,面色心事重重。

  “哈哈。。。皇帝陛下不需失望,能派人回援,這李仁明也還算不錯,還算有些顧忌,至少還顧忌軍中一干老將的看法。回救的是那舒王仁禮,就是不知這舒王仁禮內心是向著誰的,若是這圣旨去了,舒王假裝沒有看到的話,那事情就不好說了,為了方便作戰,某只怕也要有些手段才是。”鄭智話語帶笑,笑中卻是一股威脅。

  李乾順哪里聽不懂鄭智的意思,若是舒王不顧圣旨,依舊開戰。那他這黨項皇帝對于鄭智來說就是個累贅了。鄭智口中“有些手段”,這手段不用多猜,殺人自然是最簡單的。

  李乾順終于開口說話了,目視前方,一臉篤定道:“鄭相公放心就是,仁禮其父,忠心耿耿,仁禮自然也是忠心之人。這大夏,依然還是朕的大夏。”

  鄭智聞言點了點頭道:“那便拭目以待。”

  鄭智話語說完,手臂在空中左右揮舞了兩下。三千多鐵騎全部動員起來,到頭前整齊列隊。陣列之后幾千黨項人,不過留了兩三百人守衛,好在多是女子,而且都綁縛得極為嚴實。但凡誰有異動,這些軍漢便是問都不問,上前就刺。

  鄭智終究還是最相信自己,不論舒王仁禮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但是備戰還是要做好的,萬一打前來,頭前五千黨項輕騎,鄭智心中絲毫不虛。

  一封圣旨被一員騎士帶著飛奔往前,過得戰場中線,這騎士把圣旨往天上一拋,轉頭就走。圣旨隨風飄落在戈壁之上。

  李仁禮就在陣前,心中狂跳不止,舒王仁禮才是真正的戰場新人,遠遠看人打仗與自己親自列在陣前,實在不是一回事。

  李仁禮心中還有更擔心的事情,遠遠就能看見無數老弱婦孺,見這些鮮艷亮麗的衣著,已然猜到瓜州只怕是遭了難了。擔心的就是大夏的皇帝陛下有沒有逃出瓜州去。

  此時見得一個宋人鐵甲在陣前丟了一張金色布帛,舒王仁禮已然知道大事不妙,連忙開口:“快,快去取過來。”

  不得片刻,圣旨已經在手。李仁禮心中更是慌張,皇帝在敵人手中,這當如何處置?

  圣旨之中的內容除了皇帝被俘之外,還有叫李仁禮下馬投降。這又如何處置?

  “回信過去,叫皇帝陛下到陣前來。”仁禮心中還是有一些懷疑的,玉璽并不代表人,仁禮顯然并不想在陣前真正看到李乾順的身影。

  回信到得鄭智手中,鄭智淺淺一笑,吩咐牛大把李乾順帶到陣前去。

  事情還是沒有如李仁禮的意,李乾順還是出現在了陣前,左右七八個軍漢,刀槍弓弩架得死死。

  李仁禮慢慢從陣前退到了人群之中,從馬上而下,左右踱步不止。這種情況便是換作任何人,皆是兩難。

  許久之后,鄭智都等得不耐煩了,李仁禮的回信終于還是來了,鄭智看得片刻,把書信往旁邊燕青一扔,前后環視一番。

  燕青接過書信,看得幾眼,開口道:“相公,這個舒王倒是想得挺美的,既不投降,也不開戰,還要跟著我們往東去。說的護送皇帝往大宋見我們的皇帝陛下。如此當真一舉幾得啊。”

  鄭智眉頭一緊,開口道:“看來這舒王并不如李乾順說得那般忠心啊,皇帝當前也敢公然抗旨不尊,西夏多亂臣,失望至極。把李乾順帶到后面去嚴加看管。”

  幾個軍漢押著李乾順直往后隊而去。鄭智一會兒稱呼李乾順為皇帝陛下,一會又直呼其名,便是兩種稱呼就顯示出鄭智內心的變化。用得上李乾順的時候就是皇帝陛下,用不上的時候就成了李乾順。

  也不知李乾順此時作何感想,大概也是不愿意看到舒王抗旨的,卻是又想這舒王有點自己的主見。不抗旨,李乾順心中大概是極為遺憾的,幾千士卒就這么投降了。抗旨了,李乾順內心又是極為不爽。帝王心思,實在難以捉摸。

  鄭智大手一舉,開口大喊:“擊鼓,沖陣!”

  李仁禮不傻,打得一手好算盤。不投降,不開戰,還一直跟著。若是鄭智任由他這般,豈不是自己身邊帶著一個時時惦記的賊?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賊也只惦記李乾順一個人,鄭智還要時時防備著這個賊。與其千日防賊,不如一戰解決問題。五千黨項輕騎,鄭智絲毫沒有放在眼中。若是嵬名仁明到這幾萬大軍回來,鄭智倒是別無選擇,無奈只能日日防賊,但是仁禮帶著五千輕騎,鄭智殺人心已起。

  鼓聲一起,便是疾如雨點。

  鄭智一聞鼓聲,打馬就沖。左右軍將皆是聞聲而動,陣型緊密。

  舒王仁禮倒是沒有想過會忽然打起來,本還在人群之中踱步撓頭,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好辦法,正在等候回應,聽得對面鼓聲大作,連忙往前上馬,口中大喊:“擊鼓迎敵,快快迎敵。”

  小胡少了初上陣的緊張,眼睛盯著鄭智不斷打馬。

  直到鄭智舉起手臂快速放下,小胡的響箭也飛了出去,去除了緊張,年輕的小胡腎上腺素直沖全身,面色露出的皆是興奮與熱血。

  人皆是這么矛盾,一個街坊四鄰眼中孝順大人、禮讓鄰里的年輕人,眨眼就成了一個面帶興奮、心中嗜血的殺手,似乎只需要一個簡單的過渡。人總有許多兩面性,再回到滄州,小胡又還是那個陽光少年,又有誰會知道這個少年曾經殺人不眨眼。

  黨項輕騎也動員了起來,拍打著馬背,倉促應戰。敵人箭雨已到,倒地無數。

  只見鐵甲洪流直入黨項陣中,似乎并無多少阻力,沿途皆是黨項人落地。

  這些黨項人,空有血性,空有勇氣。終究還是戰陣新手,還有許多童子軍,面對鄭智麾下這些如狼似虎的鐵甲老軍漢,實在差得太遠。

  若是當初嵬名仁明麾下那等鐵甲騎士,五千之數在陣前,鄭智必然不會如此冒險。

  一陣而達,輕松非常。

  沖出戰陣的鄭智卻是并不勒馬蹄再聚戰陣回頭,而是直接繞著大圈轉向。

  一切都要抓緊時間,黨項人戰力太差,與其慢慢駐足列隊,不如快速掉頭。也是怕黨項人沖過去后直奔后方的俘虜去了,如此直接轉向,便是不給黨項人一點喘息的時間。

  雖然陣型松散了不少,但是面對這些黨項輕騎,鄭智已然不再需要靠著緊密的陣型了,只要大軍沖入敵陣,便是鑿穿而過。

  燕青手中砍殺不多,跟在鄭智身后不遠,踩著馬鐙不斷站起身來,便是燕青留了一個心眼,要在這幾千人的軍陣之中去找那個舒王仁禮。

  大軍再入陣中,黨項人大多還未轉過頭來,陣型也就更不談。令行禁止的差別就體現在這里了。

  燕青頻頻站起身來,眼神四處搜索,在幾千人中找一個人并不簡單。但是舒王仁禮有一個特征,便是鐵甲,黨項陣中并沒有幾個鐵甲。

  李仁禮第一次親自上陣,慌慌張張躲躲閃閃沖出戰陣,還來不及多想,敵人的前隊已然轉向又來。

  李仁禮慌張的心思絲毫未減,不斷去拉韁繩,便是想讓馬匹轉向,待得馬匹轉向回頭,陣內黨項輕騎一片散亂,都在打馬掉頭。此時下令去調度指揮已然不現實,這些事情就是平常訓練中解決的問題。

  指揮大量的人員,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燕青忽然大喊:“李仁禮,在那邊!”

  鄭智聞言也抬頭去看,幾員鐵甲聚在一處,剛剛掉頭過來。鄭智回頭大喊一聲:“大郎,去把他擒來。”

  大軍轉向不易,鄭智身為鋒矢,頭前只有魯達幾人,已入敵陣,更不能輕易轉向,只能認定方向,一頭鑿穿。此時要抓人,必然只能派少量人馬突擊。

  史進聞言,長槍一收,揮手大力拍打在馬背之上,出陣轉向而去,身后幾十鐵騎尾隨轉向。

  騎兵對沖,人數并不多的情況下,交手的時間實在不多,轉瞬即逝。馬上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左右拼命掃刺。

  史進牙關緊咬,甚至并不出槍多進攻,兵刃襲來,能躲則躲,能架則架。不做任何糾纏,還不是起身往前看一眼,一心要完成鄭智交給他的任務。

  舒王仁禮也是不時抬頭到處去看,見得一隊鐵甲直奔自己而來,心中慌亂更甚,左右看得幾眼,急忙拉馬轉向,便是想避過去。

  史進哪里容得李仁禮就這般逃了去,不斷拍打著座下馬背,起身盯著不遠幾員鐵甲的方向,飛奔而去,左右軍將為了跟上史進,殺敵已然不是目的,用盡手段往前狂奔。

  馬便是有這么個好處,靈性牲畜,大多會自己避讓著阻礙物,不會一頭撞上去。不論敵我之馬,總會下意識避開對方的道路。這也給史進平添了一些助力。

  李仁禮抱頭鼠竄,身邊喊殺震天,唯有李仁禮想方設法去拜托越來越近的敵人。

  鄭智殺人無算,抬頭已然出陣而去。這回出陣,鄭智并未再大范圍繞道轉向,而是拉住馬匹,聚兵列隊。

  李仁禮忽一抬頭,一只快速而來的手臂從空中飛馳而過,手臂上還有鐵甲包裹。

  李仁禮直覺得自己騰空而起,隨即重重砸下,胸腹砸在了一處凸起之物之上,疼痛難忍。

  轉頭再查看一眼,眼前唯有不斷后退的地面與往前的馬蹄。

  李仁禮終究不是嵬名仁明,不是那員金甲猛將,而是自小讀書的大夏舒王殿下。

  就這般被史進從馬上提了起來,扔在了自己馬鞍面前,馬鞍的凸起讓李仁禮疼得蜷縮著身體,一時間連掙扎之力都沒有了。

  待得史進也出了戰陣,與鄭智匯合之后。把李仁禮往地上一扔,一臉驕傲開口道:“哥哥,幸不辱命,這舒王給你擒回來了。”

  鄭智笑著點了點頭,心中也有幾分驕傲與自豪,史進在這戰陣之上,越發的揮灑自如了。

  再看頭前敵陣,一去一回兩個回合,已然只剩一半人還端坐在馬背之上。

  鄭智見得對面軍陣也在聚集,倒是也不心急,對地上的李仁禮笑道:“舒王殿下,又見面了,幸會幸會。”

  李仁禮就在地上坐著,也不站起,口中只道:“鄭智,你待怎樣?”

  “聽聞你家在黨項權勢通天,一家三父子皆已封王,你父察哥為晉王,你為舒王,你大哥仁忠為濮王。古往今來都是罕見之事。”鄭智說道。

  李仁禮坐在地上,一語不回。父親察哥就死在鄭智手中,仇人當面,不能殺之,還能有什么好說的。

  鄭智見仁禮并不回話,也不在意,只道:“去把仁忠提來,便讓他們兄弟二人團聚一番。順便把皇帝陛下也一并帶過來做個見證。”

  軍漢聽令前去提人。

  鄭智又抬頭往前方敵陣看去,只見前方黨項人聚在一處,卻是躊躇不前,大概也是發現了自家舒王不見了,已然在猶豫。

  鄭智也不下令進攻,只是在馬上等候著。

  不得片刻,濮王李仁忠也到得陣前,皇帝李乾順也到了。

  李仁禮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便是大禮去拜:“拜見吾皇萬歲!”

  李仁忠自然也一并拜下。

  李乾順見得戰場局面,哪里還不知結果,便是主將仁禮都被擒到了面前,大勢已去,嘴唇動了兩下,話語終究還是沒有出口。

  鄭智卻是開了口:“陛下,抗旨不尊,不論是在大宋還是遼夏,皆是謀逆之罪,唯有一死。某便代勞了,陛下且做個見證。”

  “鄭相公,可否饒恕一命?朕可以用州府之地換他性命。”李乾順聽得鄭智開口就要殺人,心中也是知曉這殺人之事不在于那道不是自己下的圣旨。而是在于鄭智個人,察哥死后,皇族之中,就仁禮仁忠二人皆是中流砥柱,李乾順哪里能見死不救。

  鄭智叫李乾順來做個見證,擺明了是要敲打一些這個皇帝陛下,開口回道:“多謝陛下美意,州府就不勞煩陛下恩賜了,某自取即可。來人,把這兄弟二人脫到頭前斬了。”

  牛大帶人上前,七手八腳把兩人往前拖,干凈利落之下,提回來兩個血淋淋的人頭。

  鄭智看得牛大提來的人頭,一副厭惡模樣,口中直道:“提回來作甚,扔到對面去。”

  鄭智顯然早就打定主意要殺這二人,察哥死在自己手下,斬草除根是自然。

  李乾順把頭轉了過去,不忍直視,心在泣血。察哥乃李乾順親弟,一輩子對李乾順忠心耿耿,這兩個侄兒也是李乾順看著長大的,此時忽然變成兩具尸首,李乾順直到此時才陡然明白過來,自己是這個皇帝已然沒有了多少威嚴,自己已然身在敵營當了俘虜,自己似乎再也不是那個幾千里江山的主人。

  鄭智卻還笑道:“皇帝陛下,往后可要多說些話語,總是某一人說,陛下也不回幾句,麾下士卒見了,某的面子也不好看。”

  李乾順終于聽明白了,這人大概也是殺給自己看的,便是自己這消極的態度惹怒了面前這個鄭智。卻見李乾順點了點頭,輕聲答得一句:“朕平日里便不多話語,鄭相公見諒。”

  鄭智聞言淺笑,也不多看李乾順。

  一隊騎士打馬沖出,把兩顆人頭扔到敵陣面前。

  再看黨項陣中余下兩千多人,已然在打馬西撤。

  往西大概也就是這些黨項人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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