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歌手的音軌越多,容錯率也就越高,錄音的時候可以錄十幾遍,把他們都鋪上去,根據質量分別節選加工,比如第一遍頭兩句唱的好,第二遍副歌唱的好,就可以把最優秀的地方組合在一起,祛除瑕疵。
另一方面,之所以做歌手門檻變低了,也可以說是拜技術發展所賜,他們有了茫茫多的音軌可以揮霍,外加優秀的后期軟件,妙手回春的調音大佬,什么樣的歌聲都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但就算西湖先生是個調音大佬,只留給歌手三個音軌還是太拮據了。
呂健可不是小打小鬧的玩耍,是要唱片級品質的。
“我們這個,還比較簡陋,總共就12軌。”西湖先生翹著二郎腿搖著折扇,“第一版已經算好的了,留了3軌,第二版只剩下一軌,歌手必須一次成!”
“可她的唱功,怎么也要四五軌才穩啊…”呂健又想起了國際歌。
“你是不知道原來,都是模擬工作站,留給歌手的最多兩軌,而且膠帶那東西,沒法抹,唱出來什么就是什么。”西湖先生抿嘴道,“那會兒的歌手才叫歌手,一兩次之內必須成!而且那會兒的錄音師也狠,就現場聽著現場調,就一次機會,修音一點也不能差!”
西湖先生抱怨的事情其實跟攝影很像。
機械攝影的時代,攝影師需要熟練的掌握光圈、焦距、曝光和快門技巧,而且在拍照時是看不到照片效果的,純憑技藝。
而在錄音棚里,錄音師就相當于攝影師,只是他們的處理對象從圖像變成了聲音,錄音師手上的調音臺就是照相機的光圈和快門,現場錄音效果究竟如何,同樣全憑技藝。
后來隨著數碼相機和圖像處理技術的普及,攝影師們逐漸將更多的功夫下在了后期處理上,攝像師這門手藝不再那么高不可攀,隨便誰在軟件內加個濾鏡就能做出相同的效果,之后的事情就更夸張了,可瘦身,能磨皮,單眼皮變雙眼皮,后期處理的威力近乎無窮。
而在錄音棚內,負責后期處理的則是混音師,他們將許多條音軌糅合在一起,讓本來相互獨立的聲音融成一體,然后再根據曲風微調音效,最終制成母帶。
在實際創作中,錄音師與混音師通常由同一人兼任,不僅是因為技術相通,更因為錄音師最清楚哪里好哪里不好,在做混音工作的時候事半功倍。
只是…這個錄音棚的質量比看上去更差,12音軌實在是捉襟見肘,堪比上個世紀了,這大大的制約了歌曲的能量密度。
除此之外,還有最致命的一點,呂健在聽第一版配樂時就發現了。
“小提琴聲音是電子合成的吧?”呂健重又坐了下來,他早注意到錄音棚內根本沒有那么多樂器,配樂中小提琴的質感很硬,電子感太強,一定是假的了。
“那太明顯了。”西湖先生點頭道,“咱們的錄音棚太普通了,只有吉他和鍵盤,說真的那把吉他也不太行,有更好的樂器我保證效果更佳。”
呂健抬頭看著天花板:“不行我就出去想辦法了,出去租個棚,找幾個演奏家,那個配樂…八萬塊大概能搞定吧,不過我們也就剩下十萬多了。”
他說著轉望中年人:“你能出去幫忙做錄音么?”
中年人無辜的搖了搖頭。
呂健皺眉喃語道:“用這么多資金砸這一首歌,剩下的現金流太少了,我怕時間不夠回本。”
“可要就用這套設備——”西湖先生四望道,“又感覺太褻瀆這個首歌了,品質太差的話,容易搞砸。”
呂健揉著額頭拿起手機。
錄音棚升級需要1000金幣,可余額只有700了。
這是個衡量音樂品質的硬指標,在硬件上輸了就太痛苦了。
不氪金果然沒法變強啊!
正巧,問詢功能倒計時結束,呂健想也不想點開,輸入了自己的問題。
“公司融資所得金錢,能納入游戲金幣么?”
不能,必須是與藝人相關的所得收入。
“那轉簽藝人呢?”
可以,按千分之一匯率納入。
“比如我將喬喬的合同以50萬的價格轉簽給別的公司,那么我將得到…”
500金幣。
回答過這個問題后,問詢功能再次進入冷卻倒計時,無法啟用。
呂健當然不會把喬喬賣出去,他將來能創造的收益遠大于500金幣和50萬。
但他的麻煩依然存在,他在盈利之前,他需要氪金。
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的鵝蛋臉中年男人好像正在向呂健揮手——
來啊,來啊,想變強么?來啊。
不可能的,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尊嚴!
“不行就放棄質量。”呂健揮手道,“可能會失去挑剔的聽眾,不過對于大眾來說還好。”
“你是老板,聽你的,我只是覺得有點缺憾。”西湖先生嘆了口氣,“首發就是首發,重制版也補不回來的,你想好。”
“你這人怎么這么矯情啊。”
正說著,外面恍惚傳來了拍門的聲音,因為是隔音門,所以聲音很悶,很小。
呂健轉過頭去,才發現門口的“門燈”已經亮了很久了,因為錄音的時候不方便打擾,錄音棚是一定沒有門鈴的,只有這么一個燈代替。
呂健走過去開門,只開了一條縫。
一身運動服的喬喬神色振奮地攥著一個小本子:“改好了。”
“這才多久?”
“我也以為自己要想很久,但還沒到沙灘那邊,就突然想好了,趕緊趴在路邊寫下來了。”喬喬眉飛色舞道,“你說的對健哥,靈感一來,根本沒功夫開手機進軟件,就只能用紙筆。”
后面傳來了中年人的聲音:“對的,我就用過衛生紙。”
呂健感覺,這句話很有味道,非常有味道。
西湖先生搖著扇子湊過來,拉開大門:“有新曲子么?我看看?”
喬喬看著這個造型,不免有些警惕:“您是…”
“一個哥們兒,水平比我高。”呂健也就此拉喬喬進來,關緊門。
喬喬這才把本子遞給呂健,同時略為驚訝地環顧錄音棚:“這就是,真的錄音棚啊!”
“你沒進過棚么?”
“只參加過樂隊的地下表演。”喬喬已經走到了隔斷門前,吞著口水問道,“我…能進去試試么?”
“插著電呢,小心點。”西湖中年人提醒道。
“謝謝!哥們兒…”喬喬這便像找到了新窩的兔子一樣蹦了進去,專業錄音棚對他的誘惑力簡直太大了。
呂健則與西湖先生坐回桌前,展開小本子,這次記錄的明顯比之前凌亂,想必是靈感來的太突然,隨便趴在一個電線桿上寫下來的吧。
西湖先生已經哼出了調子,雖然聲音有點糙,但音準是真的沒問題:“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他一邊哼一邊皺眉:“嗯…”
“不好么?”呂健問道。
“很好…明顯大才子初期的作品。”西湖先生有些焦躁地撓了撓頭,“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很不爽啊…感覺好像呆著呆著,我老婆就變成別人的了!”
“不要矯情,快看。”呂健已經不需要看調子了,這次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歌詞上。
同路的你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街角的相遇明天你是否還惦記那怦然心動的你茫茫的人海中相遇那擦肩而過的你我也是回過頭發現同樣在回眸的你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曲很好,只是詞…”西湖先生直截了當地點評道,“我覺得很普通。”
“我覺得還OK。”呂健是不服的。
“這里,轉折太突兀,我覺得不行。”西湖先生指向了主副歌銜接的地方,“副歌是有情懷感受在里面的,主歌太玩鬧了,搞得像艷遇一樣,沒法突然遞進到這么深的情緒。”
“嗯…某些東西,到底還是框住他了。”呂健抓了抓額頭,“有點不搭,但我覺得還可以。”
“我覺得很尷尬。”
“玩夠了沒有,你行你上啊!”
“我真的行!”西湖先生不管不顧,拿起筆直接把主歌歌詞劃掉,想也不想立刻填詞,像是脫掉前女友內衣一樣熟練而又堅決。
不到一分鐘,詞填好了——同桌的你,原汁原味。
呂健沉住氣,又重讀了一遍歌詞,這樣味兒才對。
猜不出問題的你,小心借半塊橡皮。
總說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各奔東西。
果然,只有那個同桌的你,才能勾起心底藏著的癢。
曾經的青澀,勾起了淡淡的遺憾,情緒共鳴比輕佻隨意的喬喬版要濃郁太多了。
果然還是原版才夠味兒。
西湖中年人看著呂健的表情,泯然一笑:“不要再偏袒了,你知道哪個好。”
“好吧…”呂健隔著窗戶,沖棚里的喬喬努了努嘴,“我們尊重一下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