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寂靜流逝。
高二還沒開始晚自習,放學即回家,高三樓那邊的晚自習開始之前,校廣播電臺會播放一些流行音樂,有徐懷鈺的《我是女生》,林志炫的《蒙娜麗莎的眼淚》,有最近紅遍大街小巷的《傷心太平洋》,秦西榛的歌幾乎也和這幾位一樣,成為并列上榜最多的代表。
縹緲的聲音飄蕩在園區,有的學生在花壇和操場散步時,跟著哼唱。
那是一首《一生所愛》。
“情人別后永遠再不來,消散的情緣,無言獨坐放眼塵世岸…
為你,一生所愛隱約,守候在白云外…
苦海,翻起愛恨…”
有時候聽著身邊人討論起秦西榛的歌,聽他們爭論她多變的風格,說起她音樂女王的名號,程燃就會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這還只是十中這樣的高中里,娛樂的風潮傳過來,學生們大多埋頭眼前學業,追逐的風氣還不是太重,最多是在課余間,和要好的朋友分享一個耳塞,放學時一群朋友在回家途中吟唱。
附近的大學城里,這些歌在最近校園才藝大賽上面頻繁出現,在歌城里被反復點唱,在這個以港臺音樂為代表沖擊流行內地的年代,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引領一時風潮的歌曲出世,傳播于大街小巷。也會有一批歌手通過自身的才干被人認可,成為那個時代華語樂壇的印記。
有時候這么一想就會有些成就感,試想誰能知道三國殺的風潮,這些攪動這個時空歌曲的來源,竟然只是在學校里這么小小一隅之地,在最不可能辦大事的地方把大事兒給辦成了,這樣的人生,雖不至于揮斥方遒前呼后擁招搖過市,卻有返璞歸真的美妙。
再則這可是十中,上一世只在人傳說里的省內高中里的“清華北大”,前世沒有機會夠得上讀一次,這一世程燃憑真本事進來,就像是享受炎炎盛夏的一杯茗茶,品味這種帶著澀意和甘醇的滋味。
人生百味,待進入社會名利場,只此一味,不管當時事后喜不喜歡,厭不厭倦,哪怕是身家億萬,權柄滔天,也只剩午夜夢回,不可再會了。
天行道館大樓的裝修施工工作有條不紊的進場,蔣舟辭去了兼職,現在是幫忙程燃看顧,程燃跟他約定了薪水,每月基本工資暫定兩千,未來隨盈利浮動空間很大,他還占百分之五的股份。
蔣舟所在的職專學院本就是大三下期,現在都恨不得把留校的學生一個個踹出去和用人單位簽合同,學校也好宣傳就業率,蔣舟突如其來就當上了天行道館的店長,這在他的職專里面很是爆了一把。當然更多的是人們口口相傳,本來蔣舟就屬于學院里隱隱老大級的人物,主要是廣交朋友,人脈廣闊,其實這也是他的優點,本身為人江湖氣重,很講道義,這一有點利好消息,到處都有朋友幫忙宣傳,當然也不乏有人說出來貼金的,以認識他為榮。
傳得最多的,還是蔣舟受到某個大老板賞識,參與合伙搞起了一個咖啡樓,這讓很多找到了好工作已經有優越心理的職專同學,相比之下又有些羨慕了。他們多數找到的工作,有企事業單位的,也有通過考試正規編制的,但關于蔣舟的那個和人“合伙”的字眼,還是讓人嫉妒心發作了一下,從為人打工到給自己干活,這不亞于完成一般人設想人生規劃的二級跳了。
特別是以往只看到在學校兼職張貼榜面前晃蕩摘紙扉聯系條的蔣舟,現在反倒是他在那邊張貼招聘啟事,走了之后有人過去湊頭看,服務生兼職動輒都是招聘十幾個,心頭暗暗驚噫。
然后蔣舟的女人緣似乎一下子都好了不少,有些同級聽到消息的或者學姐,都會抽空去天行道館的那條城邊街看一下。
這天程燃要的霓虹燈管到店了,要裝到大樓外立面去,白天工人干了活,傍晚的時候蔣舟看到有幾個部分沒有安裝到位,自己就爬上了搭架,帶了工具去調整,用錘子把釘子敲進去,干完了過后,摘下手套擱一旁,坐在鐵架子上,手掏出一支煙點起,突然聽到下面有人喊他。
蔣舟轉過頭,就看到了學院里不算陌生的那個女生,女生叫蔣燕,因為都姓蔣,平時老有一伙兄弟把兩人湊一塊,只是蔣舟有名是惡名,江湖氣,常打架,而本身家庭條件也不好,學費都是兼職賺來的。蔣艷則算得上職專里的校花那一類,以前有兩個男朋友,都告吹了,感情空窗期,有人就要把兩人撮合在一起,但蔣燕好像一直以來都沒啥回應,這個時候她站在架子下面,穿著一條長裙,斜挎了個包,仰頭看他,看到的是蔣舟頗有男人味抽煙的側面。
最后兩人也只是簡短交流了幾句話,但女生說要是開起來了,她要帶人來玩啊,蔣舟就笑道好啊。蔣燕猶豫了片刻后又道,改天去K歌,一起啊。蔣舟答應了過后,女生才高興得走了。
蔣舟獨自坐著,再點了一支煙,看著日頭從城市邊界落下去。
身后的燈管第一次在入夜試燈,亮了起來。
燈管勾勒出來的“天行道館”四個字,把他的身影一并籠罩了。
程燃每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都會走一截路過來看看行館的建設情況,每次蔣舟都會在那里等他,跟他匯報進度。而在這天放學出校門的時候,身后袁慧群匆匆走了上來,擋在程燃前面,道,“郭軼又來找秦芊復合了,你知道吧?”
這話有些不客氣,但程燃倒覺得她小女生氣,不以為忤,搖了搖頭。
袁慧群停頓了一下,道,“她讓我問你,她該怎么辦?”
程燃愣了一下,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想了想,程燃從技術性的角度道,“讓她保護好自己。”
袁慧群外焦里嫩,神特么保護好自己。你這話究竟啥意思!?其實袁慧群會直接來找程燃還是因為今天郭軼在操場直接拉了秦芊的手要跟他復合,而且說的話也不乏冷嘲熱諷,說什么“你何必跟我嘔這口氣,你以為搬出那個轉學生來就能刺激我?那個叫程燃的是以前姜紅芍在山海的同學,而且看他一門心思都是朝姜紅芍來的,你根本沒機會的!”
后面秦芊和郭軼又吵了一架,然后掙脫他跑了,袁慧群看秦芊的樣子,心頭為姐妹梗著一口氣,這才在放學找上程燃。
看到程燃丟下這么一句話越過她走到前面去了,袁慧群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到底和姜紅芍什么關系?真的只是以前高中的同學?”
其實秦芊后面哭了,對她說受不了郭軼的糾纏,可好像也沒有辦法,如果這時候,有其他人讓郭軼死心就好了。袁慧群狠狠一咬牙,問程燃行不行。秦芊抹了抹眼淚說要是程燃主動的話,她也可以接受。
袁慧群才抱著為姐妹兩肋插刀的念頭,這直接找上了程燃,說了先前那番話。
程燃回頭,“目前是,可以后就說不定了。”
袁慧群仿佛代表秦芊恨意十足的瞪了他半晌,然后一跺腳走了。
程燃的目光這才越過袁慧群的肩膀,看到對面的街道最近屢次出現的一輛轎車。
若有所思。
在天行道館招牌已經到位,玻璃替換,大樓外觀煥然一新,陸續有經過程燃親自挑選的實木桌椅通過附近的工廠制作好運送過來之后,程燃就收到了老姜前段時間跟他說過的事情。
她的外公過來蓉城了,她想著和程燃星期六過去見見她外公。
程燃得到消息的時候就在看蓉城的本地新聞和報紙,但上面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信息,蓉城一如既往的平靜。
但程燃直覺上,好像是有一艘萬噸巨輪,正在悄無聲息的緩緩靠近這片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