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國賓館。蜀山論劍大會前夜。
月明星繁,掩映在叢林之間的五星級酒店透著不屬于此時山間寂靜的燈火。
論劍大會邀請的賓客已經陸續入住國賓館。
最讓這場蜀山論劍大會轟動的莫過于美利堅前總統克林頓將在會議上做主旨演講的消息,當初一經公布,就瞬間點燃了中國的網絡社區。只是國芯事件正值風頭,稍微讓這個消息相對暗淡。
但是臨到蜀山論劍大會開幕,媒體的熱點又立即轉了過來。
關于這位前美利堅總統和互聯網的關系,人們很容易聯想到幾年前那場美國前檢察官在網絡曝光開的調查報告——總統和白宮實習生萊溫斯基的緋聞事件,那樁轟動全球的“拉鏈門”。因此僅此一項,這位前總統的熱度就不在當下的中國互聯網熱潮之下。
而阿里公司能夠邀請到這位前總統也絕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也由此這場大會被稱為中國互聯網的達沃斯論壇,省政府亦是為這場大會作了很多準備。
克林頓到來之前,中外一百多家媒體的記者們就守在蓉城機場的各個出口,十多輛專車、警車和私人保鏢隊伍也聚集在外部,靜靜等待。
下午七點多的時候克林頓參加完其基金會關注艾滋病活動,從烏魯木齊抵達蓉城機場,坐進一輛林肯轎車,跟著車流緩緩開出機場,引起外圍幾個女記者大聲尖叫。
川省在著力打造會展經濟,西博會是投資促進,貿易和外交平臺,而如果這個從舉辦一開始就有中國互聯網達沃斯論壇之稱的蜀山論劍大會落地,會讓這陣風影響更深遠,為未來帶來更大的機遇窗口。
而對于參加網絡精英“西湖論劍”的人們來說,這可能是對人身安全要求最嚴格的一次活動。無論是被邀請的貴賓還是執牌出席的老記們,都要通過省公安廳的資格審核,并且進場前還要寄存所有包裹,過現場安檢關,確保沒有攜帶危險物品才允許入內。
柳高和長安會成員抵達國賓館的時候,還很是對這場由馬老板組織號召中國互聯網精英舉辦的論壇選在這里大感偏遠和不滿。
畢竟一個杭城人千里迢迢跑到川省蜀山召開論劍大會,從會展經濟的角度來說,豈不是給了川省做嫁衣,這是什么精神?到頭來也只能歸結于武俠迷的世界和情懷了,蜀山論劍多少有種特殊的俠客風范,從馬老板邀請金大俠,沿用金大俠武俠小說格局來展示一場論劍大會,就可見一斑。
黑色奧迪進入的時候,柳高看著國賓館已經升格成接待外國領導人待遇一樣的排場的安保,再配合他及隨同過來的高級官員亮明身份后的暢通無阻,這是柳高一直深刻浸潤體味其中的,屬于權力的滋味。
作為長安會會長,著名企業家,以及身后的背景,接到了邀請函的柳高在來到川省峨眉山麓的過程中,自然有不少和他屬于“派系親近”的官員的陪同。
雖然自己表姐在川省的那場風波遭受非議,只是歷來山頭變幻大王旗,柳高已經不需要靠著姜家來撐場面,現在作為強力臂膀的陸家,就能為他提供足夠的資本和資源。
國芯事件是一場意外,誰知道會在科大爆發,陳越會鋌而走險,不過柳高還是理解他,留美回來,一步步光環加身,到后面可以就此和國家高層搭上線,所帶來的效應,一方面是通天之途,但如果坍塌,后果也是可想而知,對于這場一旦掩飾下來將有潑天富貴的功名,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有失了,所以目前已經動用了足夠強力的手段把這些壓下來。
秦西榛的出現站臺恐怕是他們最難以防范的情況,但好在這件事情也在掌控之中,現在外部的議論下基本已經一只腳把程燃踩進了泥潭之中,他和秦西榛的交往,關于其父親是程飛揚老子英雄兒子混蛋的那些說辭,如山般壓制下來,一方面鎖著他的喉嚨,一方面把他打進糞坑。柳高才有空轉到峨眉山這邊,參與這場論劍大會。
只是一到這里,盡管享受著身邊官員的流轉和一些個阿諛奉承,但他仍然能想到那一年和那個少年見面的場面,誰又知道那之后會成了這么多的事件…當時他看來根本就沒當一回事的那個人,現在已然成為了他務必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這本身就是荒誕的一件事。好歹他柳高走到今天這一步,一路上有跌宕也有精彩,所成為他對手的那些人,包括他曾經驅逐出局的李院士,哪個都不簡單,哪場斗爭不是你死我活?
他一路受到攻忤,一路也光環加身,到今天這一步,成功和榮耀乃至官方背景,讓他儼然身披金甲戰袍,身體卻淬煉得更甚銅皮鐵骨,走到哪里都備受矚目。可以和地方高官對坐飲茶,和各國精英政府高官談判利益對接,去過哈佛商學院講哈佛教科書上的南星集團成功案例,到哪里出席都是焦點,至于到了他這個地步一般免不了難過美人關的問題,柳高偏偏更為清醒,女人相比起江山霸業來說,誘惑力沒那么大,所以他從來沒在這里出過任何茬子,長安會包下灣島酒店,送來的,也是有名有姓的名模,什么玩不了…
盡管秦西榛這種小天后角色,確實是個男人都難過的坎,那種女人對于一般的成功男人來說,都算是要仰望攀登極難的高峰。
秦西榛的站臺雖然威力很大,不過一方面是姜紅芍和程燃之間就只能劃清了,雖然這來的有點晚,畢竟現在的他,也可以獨立于姜家之外了。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秦西榛掀起壓倒他程燃的輿論火焰,這把火的威能,足以把他燒成灰燼。甚至到了港臺有黑道因為那些境外的紛飛謠言輿論,認為他蒙騙了秦西榛,發布了江湖追殺令的地步…
當然,這種事還是傷不到程燃的,只是由此可以看出,他此刻所面臨的輿論詆毀之程度。
“很多人抨擊我的路線問題,甚至把我和伏龍程飛揚拿來對比…”柳高對身邊人說著,他身旁是隨他一同而來的長安會主要成員,南茂控股的張茂森,目前這個張茂森手上掌握著的傳媒公司和醫藥領域,讓他在這兩個方面很有話語權,而廣通集團的郭復興就不必說了,郭復興此人就是京城地產大亨,極擅長資本手段,被他盯上的公司,這幾年上演的蟄伏,奪權的戰役不斷,郭復興在其中極其縱橫。身為長安會成員,外界報道中的郭復興神通廣大,和柳高關系不淺,不久之前還有個傳聞,某省主導一家“國企上市解困”的操盤手聽說被郭復興盯上了,連忙背后調動各種資源關系,甚至都讓到了一位京城大佬那邊讓官方出面斡旋調停,郭復興才以輕飄飄一句“我哪敢打你們省樹立的標桿樣本主意,只是個誤會”,在部門擺下的酒桌前一笑了之。
柳高道,“…好像說程飛揚就是艱苦一步一個腳印鉆研走出來的代表,而我就只會投機取巧?這是什么話?”
眾人知道,這一向是柳高心頭一根刺。那就是那場伏龍在美國的失利后,不少知識分子,相關領域的一些專家,目光就集中過來,這上面對比伏龍和他柳高的南星公司,針對他柳高的一些抨擊就開始出現了。
這也是柳高最忌諱的事情,本身他和伏龍走的就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子,由此才導致了雙方的摩擦碰撞對立。而這種事情,在一些利益共同體,威權之下,大多數知識分子是會管住口的。
如果伏龍沒出美國那事,而且還做得不像是現在這樣似乎拓展市場越來越強,影響力也越來越大的程度,也沒有事。偏偏最怕的就是一個伏龍的崛起,會讓他們成為天平往下傾斜的那一端。
“這么多年的摸爬滾打,我逐漸明白一個道理。自強發展,口號好聽,說出來,誰都會喊,好像有骨氣,就能做得到一樣。可真的做得到嗎?不妨看看日本,日本20世紀80年代,以為自己的IT,半導體領域能夠強大到足以跟美國抗衡了,準備打破美國定下的國際標準,自己定標準,立規矩。結果是什么,無法兼容,損失巨大,美國搞些手段,強如日本,最后還不得乖乖對美國俯首稱臣。
看看美國的硅谷,那么多公司,上下游都具備,一項技術出來,緊接著就可以進入這條河流,從上到下都有人接著做,深度開發,把事情做出來。可我們呢,費盡心力一項技術出來,后續沒有人接棒了…然后就死了。錢花了,人力物力投入了…都死了。”
柳高看著面前眾人,“所以我說過,我們這樣的發展中國家,要正視自己的優勢,我們的優勢是什么,拼技術,不說美國人了,我們拼得過日本人嗎?拼得過美國一幫發達國家的小弟嗎?更別提和美國人干了。所以我們只能拿我們的優勢,我們的市場,去和別人換啊…”
“你要賣產品,我幫你賣啊,我幫你進入這個市場,先做貿易嘛。然后再來換技術嘛,我們再來學嘛,先強大起來,先讓自己活下來,而不是去拼技術把自己給拼死了。以后再來談什么技術嘛…”
“是的,固然這樣,技術可能落后一代,就代代落后…那為什么就不能做好自己的事呢。他們出了技術,不可能不賣給我們啊,沒有我們,他們技術誰買,也要倒閉啊。所以以后的世界,為什么不能成為共生關系呢。我們用就好了,就當主子了嘛,美國人研發技術,都是想方設法為我們服務嘛。世界是分工協作的,不是說一件事你要做完了。別人還做什么?而且你也做不完。”
“所以伏龍做的事遭恨,注定走不長的。只有我們走的這條路,才是走得通的。”
柳高道,“只可惜,太多人看不到這一點,只會說我漢奸,買辦,都沒有新詞了…這些人只會喊口號,在那里說骨氣,提民族氣節…卻總體缺乏氣魄和格局。”
想了一下后,柳高道,“差不多就是這些了…這趟互聯網大會上我要說的話里,要把這些點到位。”
旁邊有人在記,似乎張茂森入股的那家報業公司的記者,叫呂杰,那篇幾乎把輿論對程燃引導向“小白臉騙小天后”“欺世盜名碰瓷國家項目”方面,被一些直覺敏銳的業內人士評價為殺人誅心的《神女之悲哀》的文章,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他是記者,這種文秘的活不需要他動筆,但此時正因為那篇文章得以被柳高相中,這才一路被雜志大股東張茂森叫上,被柳高欽點過來。
此時的呂杰哪還不用渾身解數來傍上柳高這種人物。在他看來,這等同于是架起了青云梯。畢竟放眼望去,還有多少人能夠和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對話,能得長安會會長的賞識,他未來的前景可謂是光明坦途。
有人過來了,向此時在貴賓樓休息廳的眾人帶來一個消息,來自克林頓團隊的接洽人帶的信,“克林頓先生還在會客,但這場會晤已經讓他很疲憊了,時間不早了,今天他奔波勞頓了一天,待會送走客人后,就要休息了。諸位明天再見吧。”
在場的長安會成員都有些微怔,克林頓在中國的時間不長,此前都是參與他的基金會在中國的活動,而如今參加完這場論劍大會后,就會前往日本東京接受日本大學授予的名譽法律博士學位,稍后就和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會談。
有很多人都在通過各種關系,準備和這位有著無數秘密和注定風聞傍身的前總統會晤,但基本上都被對方的團隊拒之門外。
柳高在做美國業務的時候,也曾和這位前總統手下的顧問團紅人關系不錯,有一次也在總統的接見名單中,那時克林頓對他這種貿易伙伴,美國公司的中國代理人表示贊賞。在他看來,克林頓在這種時候和他這位“朋友”一場酣暢淋漓的會談,第二天引領媒體,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現在…他們被對方擋在了外面。
這讓長安會眾人都感覺隱隱碰了壁。
郭復興沉聲道,“現在前總統先生在和誰會面?”
那位接洽人閉口不答,只是禮貌微笑。
一旁的張茂森道,“還能是誰?”
當然不消說,克林頓到了國賓館將近九點鐘,此時還沒有安頓下來就立即見面的,當然只會是能請動對方的大會舉辦人,那位上了福布斯封面人物的馬老板了。
而克林頓這種香餑餑,當然是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誰能和這位過來做主旨演講的重量級嘉賓屆時對上話,那必然會成為整個論劍大會最矚目的存在。
“煩閣下稍后通知一下克林頓先生,就說老朋友柳高到了,希望明天大會之余能抽空一晤,談談生意。”
那位白人點點頭一笑,“柳高先生,我知道了。”
“那就不打擾克林頓先生休息了。”柳高笑了笑,起身。
他一走,隨即眾人跟他離開。
呂杰在旁邊跟著,看著柳高的表情,隨即笑道,“什么‘蜀山論劍’,不過是‘小俠論刀’而已…一群網絡界人士,不過剛剛擺脫美國互聯網泡沫的沖擊,走出陰影而已,現在是胡亂搞金融那一套的大帽子,反正吹起來,哪個幾千萬美元,哪個幾億美元估值,都是假的,你讓他們拿幾千萬幾億的盈利出來呢?哪個真有真金白銀的擺上臺面?所以我說,‘十年磨一劍’,恐怕再過十年,二十年,網絡界才有可能出現像是柳高柳董事長這樣稱得上是企業家領袖的人物!”
張茂森笑道,“小呂啊,過了,過了啊,咱們不帶這樣拆別人臺的…”
呂杰一笑,“知道那位馬老板想法,想旁人把蜀山論劍當成瑞士的達沃斯論壇,只可惜,咱們柳董事長來了,恐怕他這風頭,就要易主了。”
柳高微笑,不動聲色,似乎很滿意他這番回應。
最近新聞,看得人心煩意亂,肝疼。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