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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漂洋過海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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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程飛揚信還是不信程燃這一套,總體這幾天里他對他還是有愧疚的,本來是他公干程燃旅游,結果程燃時刻掛心他和美國這邊的合作事宜,也是全天候跟隨,哪都沒去,聽程燃明天要和姜紅芍出游,也是相當支持,抬手就給了程燃一千美元,讓程燃該花花,程燃笑著說,“爸,你忘了,我如今也是有產業的人了,哪需要拿你的錢。”

  結果程飛揚說,“你的是你的,我給你的是我給你的。拿著用。”

  這話本還是好模好樣,結果最后他補充一句還是走了樣,“要是用不完…哎,算了,用不完你也拿著…”

  程燃有時候又無可奈何,程飛揚手上那么大一攤子,項目拍板的出入,不可以尋常人生活用度衡量,但自己節儉的烙印,看來是抹不掉了。

  很多人往往無法理解,再大的老板,會珍惜盤子里的一顆飯粒。再如何榮華錦繡的生活,為什么總會經常祭奠墳前的老妻。有的人風華正茂卻要為情愛自棄余生。有的生離死別未必天崩地裂,更多的只是一句無能為力。

  一切的難以理解,都是因為不曾經歷。

  程燃拿到一千美元,有程飛揚心情甚好之功,這是顯而易見,一場在華盛頓府弘揚中國國粹文化的完美演出,看得出在場的觀眾反響挺好,但這些不是重點。

  重點在那位LB公司的羅伯特果然是長袖善舞,一方面動用自己關系請到《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的記者到場,另一邊則拿伏龍的慈善之夜借花獻佛,這也是華府的那些政府官員為何對這種另辟蹊徑的文化慈善活動顯得如此熱衷的原因。

  若無意外,這場慈善帶來的后果和政治收獲能讓伏龍在華府機構上入局順利,然后持續從中深耕運作,把這個政治成果拓寬且運營下去,這里面如何化解那些固有意識形態的偏見,以及從中取得更深刻的磨合,那就是更進一步的課題,但毋容置疑,沒有人會拒絕面包和黃油,特別是資本說話的資本主義社會。

  回到酒店用趙青帶來的笨重ThinkPad600掛上了網登CQ,俞曉那邊蓉城正是中午,程燃一上線就是俞曉消息閃個不停,各種在程燃面前的花式炫。

  “九寨溝之行圓滿結束,向遠在大洋彼岸毫無義氣甩下我們的程燃匯報,余小哥成功帶團返回,一行五個女生,對我從頭到尾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表示了高度評價。你都不知道這種帶團的感覺,哦對了,世嘉的櫻花大戰游戲玩過吧,跟帝國華擊團花組組長大神一郎美女環繞的待遇那是一模一樣滴…行啦,哥們兒知道你在那邊口水都滴下來了,收著點…”

  “再給你說個秘密,此行焦點最多的老姜可不僅僅給路人回頭打望了,哥們兒那是豁出本錢殺了多少膠卷,才留下了那些個照片,咱們這么多年哥們兒了,談錢傷感情,你隨便在那邊買點最新的GBA啊,索尼隨身聽啊之類的美國貨回來,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程燃上線,回道:“寧死不屈,美色亦不能移。”

  在電腦那頭的俞曉迅速鍵入回復,“哇在了啊,那邊晚上了吧,我這邊大中午,真神奇。話說回來你可想好,這趟背包游后人老姜又跟她姑姑出去旅行了,估計不是在京城就是廣州,人不定還有十天八個月才回來,你到時候返程可是見不著人的,就不想拿到照片以慰相思之苦?”

  程燃:“…”

  打完字俞曉頓覺自己真是高瞻遠矚:“是不是發現我是天才,哥這生意頭腦不比你差吧?你以為我吃素的…這手人心操控得是不是天衣無縫?”

  程燃微笑打字,“我何必自己要照片。明天約了老姜逛街,我讓她回國后親自找你要回照片,豈不更好?”

  鍵入過去以往的手速小能手俞曉瞬間啞火了,半晌后那邊才有了回應。

  “我…KAO!”

  結果第二天在和姜紅芍約好的國王廣場見面后,確實如期待的看到了一身紅裙裊裊婷婷的老姜,然而旁邊還有個戴著墨鏡風衣的她小姑是怎么回事?

  程燃看著李韻,李韻輕描淡寫,“想了想,就放你們兩個小孩單獨逛,也不放心,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我請客。你不會不歡迎吧?”

  程燃能怎么說,能說你怎么不講信用?

  于是道,“…熱烈歡迎。”

  這才意識到,敢情又拿給李韻坑了一次,程燃才想到最后的時候姜紅芍對他的眨眼,當時沒能留意到這個細節,眼下才知道李韻昨天說的給自己和老姜空間,又是一個煙幕彈。程燃很想扭頭問老姜你這小姑到底還有沒有個譜?

  李韻笑笑,“情緒不高啊,不過沒關系,你們同學間想說話的,盡量不打擾你們就是。”

  程燃很想說:你猜我這次會不會信。

  國家廣場附近的國會山和華盛頓紀念碑之間的中軸線幾乎聚集了華府的大部分景點,據說一天逛下來也夠嗆,好在三人也不趕景點,就慢慢踱步,感受下這座號稱“威嚴政客,美國心臟”的地帶,其時天高云淡,主觀感受確實大氣磅礴。

  程燃記憶猶新的還是那部《2012》電影里洪水災難時肯尼迪號航空母艦被洪流倒卷著撞向白宮的場面。

  波托馬克河東岸的林肯紀念堂前能夠一眼看到標志性的華盛頓紀念碑,中間的二戰紀念碑群這個時候還沒有修建,程燃指了指有大群野鴨游弋的長池子,沖姜紅芍輕聲說了個口語,“阿甘。”

  姜紅芍自然知道程燃說的是電影《阿甘正傳》里阿甘演講時和珍妮重逢長擁的地方,就是眼前的倒影池。

  姜紅芍臉微紅,不動聲色。

  此番景致極好,高廣的天云湛藍到一塌糊涂的藍天,清冽的空氣,還有藍天白云下的老姜。

  異國他鄉,雖至天涯卻紅顏在畔,這時候應該有周星馳的那句話,走到哪里都是天堂。

  可唯一不美是旁邊就有個李韻,簡直是想逾個矩都做不到。

  其實程燃又哪里知道眼下李韻的心情,她曾經和紅芍坐在去往薄荷島游船的甲板,看海龜和魚群。在荷蘭郁金香森林,背靠背坐在大樹,一起在威爾河邊看世界的落日,一起仰望愛丁堡壯麗的煙花,兩人還在馬賽舊港駛出的帆船上,她上身一絲不掛曬太陽浴。而眼下本應該是她帶著她在華府歷閱美國歷史人文,把這兩個即是姑侄更像閨蜜的游歷圖再添一筆坐標,此時卻陡然多了個人是怎么回事?

  那以后是不是都要橫插這么個家伙?還能不能自由曬日光浴了?

  李韻的內心郁結自不必說,走走停停,號稱館藏最大的國會圖書館游走一番出來后,李韻在門口站著,姜紅芍在里面翻書,程燃也來到厚重的石墩柱子旁,李韻轉過頭看他,問,“伏龍從山海發跡,短短時間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家里劇變,對任何少年人來說都是沖擊,換句話來說,你們家從沒錢到現在有錢了,你是什么心情?”

  這絕對是一個很要緊的問題。

  程燃這樣的年齡,家里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這個年紀是怎么面對這些?畢竟現實中大多人貧賤時戚戚,富貴時驕狂。始終如一何其之難。

  程燃知道這可能不光是李韻,甚至所有明里暗里在觀察著他的人的所有疑惑,是什么樣的心情,能讓他消化掉這些家庭的劇變。

  程燃總不好是因為兩世靈魂,他對李韻道,“在我看來其實變化不大,沒買大別墅,也可能是住自己單位里,不用擔心安全,也沒有請人來照料日常生活,也大概是以前能克服的困難都能克服了,現在也不希望家里有外人介入自己的生活,我爸我媽過慣了普通日子,沒啥物欲,可能就是日子寬裕了,但他們忙碌的和操心的也更多了,其他家里以前怎么樣現在還怎么樣,所以我感覺不大。當然如果你要說別人巴結和奉承的環繞,但如果是因為你的名聲和事業來的,那么有一天你失去金錢名利的時候,也同樣會失去這些附屬品,只要看清楚了,就不會受這種事困擾。”

  李韻思索了一下,算他過關的點點頭,“富貴噬人心侵人骨削人志,看來你們家把你保護得很好。看得倒是很清晰。”

  停頓一下,李韻又道,“姜紅芍的家庭情況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我不想說其實都是普通家庭這樣的話,紅芍的外公曾經的貢獻注定了會讓他的家人也受到一份尊重,蔭及子孫,必然會有些特殊。也會有人質疑和有色眼鏡來看你,你怎么看待這些東西?”

  程燃對李韻笑道,“我只是小孩,小孩和大人想的不一樣。你們大人會在兩人戀愛時開始計算得失,門戶登對。我只看到雙方是不是契合。世界上這么多人不一樣,門當戶對對一些人來說很重要,但也有不看重這個東西的人,這不是不可以妥協的東西,這個事情上應該沒有統一性。”

  “我該說你是天真,還是勇敢?”李韻笑,“還是說你其實是因為有恃無恐?你家是做電信設備的交換機出身的吧,的確賺了些錢,但這些都是賬面數據,國內電信市場發展那么快,格局一天一個變,你家現在的成就,很可能都是無根浮萍,而且在一些人看來,這點基業,其實也難入法眼。千萬不要以為今天風光日后還能風光,前半生戎馬居高位,后面蹲牛棚的將軍都有,多少之前風光的人,甚至風光到天下無人不識的人,現在看來,平安落地者少,狼藉不堪者多。我只是說一個設想,要是有一天你家生意做不下去了,你還能像是今天對我這樣勇敢?”

  李韻笑,“當然,這話本不該這么說,但我知道你不是個普通孩子,所以這話我也只對你說。”

  程燃仔細想了想,面對李韻打量的笑容,道,“也許確實跟你說話沒這么從容。也當然會怕,但人這輩子,只活一次。你的家室,背景,一切外力都只是錦上添花,最核心的還是在于個人的能力。只要我死不了,有的事,明里暗里曲線里,我這么認,就這么做。”

  姜紅芍從圖書館出來,李韻笑了起來,兩指捻著煙吸一口,“小孩的話太有意思了。不過挺好…你果然比較特別,比某些人勇敢。”

  程燃不確定她語氣中的“某些人”是哪個人,不好說也不好問。

  中午就干脆在老姜想去的美國國家美術館里吃飯,東西兩館,里面有達芬奇的少女肖像畫,拉斐爾的《圣母圖》,畢加索的自畫像…展品眾多,一下午都逛不完。

  姜紅芍在其中流連忘返,里面空間宏大,明亮的,灰暗的,漸變的,間或穿錯其中,程燃和姜紅芍走著,在略顯昏暗的圣母像展館階梯處,李韻已經拾步走過臺階,看不到身影了,穿著紅色裙擺的姜紅芍走在程燃前面,還在照顧程燃的說著,為了維持館內的安靜輕音,“你想看航天館吧,看完美術館我們去…”

  程燃從后面上前一把攬過姜紅芍腰肢,將還在驚異中的她側轉身過來,雙手繞過腰摟進懷里。

  溫熱綿軟接觸的身體,盈盈一握環住的腰肢。

  在懷里女孩經過最初的震驚愕然,感受到程燃這種突如其來的強勢后,一雙手回應似的繞過他的后背,攬過,兩人摟緊,似乎都要把自己全身心埋進對方身體里去。

  然后就是沁入心脾淡淡的甜香氣,瞬間馥郁著充滿胸肺。

  光亮透過館間那些透光孔灑進內部,圣母像肅穆威嚴,暗色的空間里是這樣一雙男女,像是一霎時,又好像過了很久。

  兩人分開保持距離,然后繼續往前走,李韻在下一個館的入口等他們,雙方沉默著沒有多少話,姜紅芍發絲有些亂,但又和那個方才膽大妄為的男子對視一眼,卻是半點嗔怪的神情也沒有,兩人之間升騰著某種打破界限的驚險和刺激。

  只是時間太短,而且地勢太惡,沒法繼續。

  然后逛了一個下午,就再沒這樣的時機,不過李韻倒是時不時會站在角落看他們,也不是發現了什么端倪,就是單純看著這對小年輕,抽著煙,眼神里有思緒在游移。

  下午來不及再去逛航天館,逛完幾個地方出來天已經將近要黑了,直升機噠噠噠一架接一架橫空飛過去,也不知是不是去往五角大樓的方向。但大概不是發現了汽車人。

  三人步行在國家廣場周圍的街區找吃食,一家燈火輝煌的牛排館,即便一開始再怎么不咸不淡,經過今天的相處下來,李韻還是不吝會給程燃幾個微笑,打聽起他們在十中的趣事,這些興許姜紅芍都沒怎么講過,結果程燃卻好像抓住了討好小姑的突破口,于是把姜紅芍的一些事跡說得天花亂墜,其實都是張平這些人眼中的姜哥。

  李韻有時候會笑,看著姜紅芍,“原來你還有‘姜哥’這么個名號啊。小姑知道你為啥不說了,一點不小仙女嘛。”

  姜紅芍皺眉輕嗔,“小姑!”

  李韻哈哈大笑,又看向程燃,姜紅芍先前說起以前的事情中,已經提到了從俞曉那里聽到程燃在一中還組了個樂隊鬧了一番,“你居然還會彈琴?”她朝餐館靠窗的那個擺放著樂器的位置撇了撇頭,“要不給我們彈一個?”

  這個時候剛剛一個餐廳駐場的小歌手結束了彈唱,之前是一首優美的美國鄉村民謠,餐廳里大家都在鼓掌,李韻說完不待程燃意見,伸出手彈了個響指,吸引全場視線后,朝程燃做了個請的手勢。

  于是一時間周圍各個桌上的美國白人把好奇和善的目光投過來,還有些一看也是旅游的外地客,先是微笑,然后一個面容敦厚的大叔鼓掌,更多人鼓起掌來,有輕微的口哨聲,掀起善意的笑聲和附和。

  姜紅芍淺笑著看程燃,那表情是“你這回是逃不掉了”。她今天頻頻目光落在他身上。

  程燃想想,點點頭笑著起身,然后從那位歌手手中接過一把吉他,更大的掌聲中坐下來。

  程燃想著,彈什么呢,短暫后用英語道,“獻給一個女孩。并謝謝她。”

  然后手指撥弦,在彈起的前奏中,程燃唱起李宗盛的那首《漂洋過海來看你》。

  在場的各桌餐客在歌聲中沉寂了,能聽懂歌詞的是一些華人,他們沉浸了,大部分聽不懂的美國人,卻不影響他們感受到歌聲里的情感。

  姜紅芍凝視著程燃,眼眸漸漸熾熱。

  當程燃唱起的時候,先前最活躍的李韻定在原地,是聽進去了。

  到一段落下,第二遍那句“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練習…”的前奏再次被程燃唱出來的時候,李韻雙眼通紅。

  這首歌所牽起的那些原本以為淡忘的細枝末節絲絲扣扣的回憶,那些飄零已隨雨打風吹去的過往歷程與心酸,毫無征兆襲來。

  她手背擋住鼻翕,眼睛里淚水卻一慟而出。

  山有頂峰,海有彼岸。

  但不是每個人經歷的漫漫人生長路,都有回轉。

  那是那年那月那時的美利堅,那個女孩漂洋過來見他。

  那是他們后面想起來,即便是在艱難的日子里,也會覺得藉慰和甜蜜的時刻。

大章算不算兩更?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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