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后程燃還是給楊夏打了個電話,問后續沒事吧。結果是楊夏雖然說了決絕的話,但要讓父母跟著和楊夏奶奶在蓉城這邊的親戚真正的割離,又怎么可能呢。
一大家子,特別老人還在世,這種大家族的局面就是根深蒂固,而且都講究家族和睦,誰要破壞這種團圓和睦怎么都逃不開被千夫所指。楊川最后還是說楊夏,最后那句決裂的話,怎么都不該說的…
他們楊家親戚這邊估計也不會真的當真了,但是私底下說楊夏這孩子性子冷漠,冷血動物之類的言論,是肯定沒跑了。這下楊夏的評價肯定從二等公民,直接會跌落三等去了。
當然,這件事也有積極作用,楊夏奶奶據說是氣得不輕,也當場說了不認楊夏這樣的氣話,但到頭來楊夏的那些伯父伯母,也都還是會從中調停勸說,而眾人也看到了她對眾人插手她人生這件事的反彈,這件事怎么都可以消停一下了。雖然說楊家這邊還可能會試圖干預,但是至少在楊川對楊夏的支持,以及她本人的強烈意愿下,沒有人能強行決定她人生走向,事實也證明,就是一向大家族的家主,強勢慣了的楊夏奶奶,碰上楊夏這塊硬骨頭也啃不下來。
楊夏一家和她在蓉城這邊親戚雙方之間的關系,可能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冰河世紀。
倒是那位羅志先的母親李麗華,卻對楊夏對他們家好意的拒絕并無太大惱火,更相反很是豁達,表示從小看著楊夏長大,李阿姨把她當自己孩子,若是改變主意,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打電話的途中程燃聽出楊夏情緒還很穩定,當然也可能是哭過了,畢竟這樣和血脈維系的大家族攤牌,對她來說也不會是太好過的事情,只是因為長久以來很多事情一直加諸于她身上,楊夏這算是在壓抑中的爆發。
楊夏冷不丁道,“程燃,謝謝你。”
程燃道,“我也沒做什么啊?”
楊夏避而不談。也沒說其實他當時站在那里,就足以給她指引和莫大勇氣。
楊夏想了想道,“還要跟你們家說聲對不起,你爸爸媽媽當時來敬酒…結果是那樣的…”
程燃笑,“放心吧,他們不在意的。”
聽到楊夏在那頭遲疑,最后才小心翼翼問,“你爸媽…對我,會不會有負面的看法啊…”
這是在乎自己父母今天對她的評價嗎?
程燃道,“我爸什么都沒說,你又不是不認識我爸,這種你家里自己的事情,他是不會做出任何評價的。但我是看他是對你爸站在你這邊還是很認同的。”
楊夏在電話這頭咧開了嘴,想了想又問,“那么…你媽呢?怎么說啊…”
程燃笑道,“你什么時候這么關系他們的看法了,這么重要嗎?”
果不其然楊夏在電話那頭略微焦急的惱然道,“哎,你不要打岔快說啊!”
“我媽可不是我爸,所以她全面的對你表示了支持,覺得你不僅該站出來,而且早該和你奶奶他們劃清楚界限。”
“嘿嘿。”
程燃愣了愣,“你不至于就直接笑出來吧…”
“就是要笑,你管我啊。”楊夏在那邊還故意哈哈哈哈的笑了幾聲。
兩人在電話里,好像一如當年。
直到最后掛了電話,楊夏還覺得,這就像是一股力量,如果沒有這樣的力量,她是斷然不敢和自己奶奶那樣說話攤牌,去爭取自己的自由的。
她之前也從柳英和姚貝貝那里聽說了程燃如今的情況,針對兩人訴說假期里發生的事情,她其實一度半信半疑,說的真的是太玄乎了,什么程燃當時出面,趙青直接面斥對方顛倒黑白的騰華公司老總你們完蛋了,只是一想到那樣一幕,楊夏也會覺得心跳莫名加快。那已經不屬于同齡人的能力范疇,可是,那也同樣無法讓她把印象中的程燃結合起來。
但是今天所見的那些,才知道姚貝貝兩人所說非虛,程燃家現在今非昔比。程燃父親程飛揚做大的事業所帶來的聲望地位,就連她奶奶都要上前去盡力維護。
一時間,過往的種種洶涌澎湃襲來。
他們在柳英家開詩會,他們一起背單詞,他們在樓頂上烤燒烤,他們去踏青,他在初中最后那個藝術節上對她大膽的表白,以至于到現在一中初中部還保留著這樣的傳說。
她來蓉城前回到初中部那邊,聽到幾個還是稚嫩未脫模樣的小學弟小學妹,好巧不巧說起這么一回事,就像是講述一個傳奇故事,聽上去都很遙遠,甚至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就是故事中的那個女主角。
初中部的那面文化墻早已經鏟掉了,盡管學校很想保留下來,但最后還是證明這是徒勞的事情,沒有什么是不褪色的,當文化墻上面的丙烯顏料逐漸隨著風吹日曬掉色了過后,無論當時再如何驚艷的場景,也都顯得沒那么漂亮了。最后學校還是將上面換上了新的內容。
一代江山換舊顏。照片會泛黃,紙張會風化,那些承載美好的事物載體,最后都會歸于風沙塵土,所擁有的只有對當時的那份記憶而已。
所幸的是,一般那些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按慣例好像都應該各在天涯老死不相往來,然而他們卻似乎仍然近在咫尺,每天上學放學,都能看到對方的。
那天晚上,楊夏做了一個舊夢。
夢回初中最后日子的那屆藝術節上,她身披白裙,舞蹈,旋轉,結束時引得滿堂喝彩,一束追光打下,白衣飄飄的她就在光照下,圣潔虔誠而靜美,像是在等待一個儀式盛大的開場,而在那頭,程燃正準備上臺獻花。
她的心都快跳出胸腔里來。
程燃后來和姜紅芍在CQ例行聊天,“在干啥?”
“看書中,吃飯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中間遇上了楊夏,發生了些事情…”
姜紅芍那頭稍微沉默了一會,道,“是大事嗎,解決了嗎?”
老姜總會克制住最原始的好奇心,所以她并沒有直接問自己是什么事,她知道問出口自己肯定會說,但因為也有可能涉及當事人的隱私,不好說的情況,她不想讓自己會因此有半點為難。
于是她只詢問事情嚴不嚴重,第二是不是都解決了,表達屬于她的關切。
所以有時候和一些人相處會非常的舒心,因為對方總是會為你考慮,而不去逾越做出讓你感到為難的事情。哪怕其實彼此之間的關系很好。克制和知分寸,遇事能多為對方考慮,這樣的人多令人如沐春風。
程燃道,“其實也不是什么難堪的事,對于楊夏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和閃光點。”程燃就把事情來龍去脈跟老姜說了。
不一會后老姜回應,“我給你電話。”
程燃回復ok過后,電話響了起來,程燃拿起來走過去躺床上,保持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起電話,然后就開始靜聽話筒里傳來的動聽嗓音。
很有一種后世聽Asmr音頻的滋味,若是老姜知道自己跟她打電話還帶著這樣享受的心思,會不會當面踹來一腳橫眉冷對,“猥瑣!”
電話那邊傳來讓程燃很賞心悅耳的她的那些贊嘆。
“她真的很棒,對吧?”
“好勇敢…也很讓人解氣啊…”
“可是孤軍奮戰是不行的,有她的父母支持著她吧,而且,當時你在場,也一定給了她莫大勇氣。否則如果至少礙于朋友面子的話,也會影響發揮吧,因為不希望你看到這一幕。”
“能夠在你面前展現這一切,真的很坦率很有魅力。”
之前的那些分析和說辭的輕軟聲音都讓人聽著很是舒爽,結果最后突如其來的飛來一磚讓程燃險些從床上摔下來。
“難怪…你會喜歡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