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易從山海離開之后,總歸還是覺得,程燃的做法,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程燃畢竟還是個高中生,盡管不尋常,但是要讓羅凜文登報道歉,這背后就牽扯著羅岳的顏面,人家真會對此沒有準備?
因此陳木易為避免夜長夢多,讓過完年的秦西榛即刻去國外避風,他自己一邊進行商務洽談的時候,一邊緊密觀察風向。
后面…羅家沒有道歉。
等來的,更是對方的反擊。秦西榛遭到了多方抹黑。
陳木易當時就想,麻煩大了。
港城那邊有些傾向性的報刊,對于內地出身的藝人,是絲毫不留情面,掘地三尺拿著放大鏡找你的差漏不說,哪怕就是沒有事情,也會編造些事情出來進行渲染,這些來勢洶洶,讓陳木易一看就知道,就是有一只大手在背后推動運作。
陳木易也懊惱過,后悔山海那天的事情,他跟著摻和進去,沒有及時制止程燃。
現在,羅凜文不足為懼,關鍵是拍了他的照片,這就動到了羅家的根底。
就在陳木易感覺整個事情越來越嚴峻的時候,有些事物,不經意間,洶涌變化了。
那段時間陳木易去談事情都是渾渾噩噩,滿腦子在考慮這棘手事的走向…他只是個依靠著秦西榛的名氣漸漸浮出水面的小唱片公司老板,和秦西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結果在合作公司里面,聽到對方員工路過交流,隱隱說起“羅凜文”三個字,陳木易整個耳朵都豎起來,這邊心不在焉談事情,那邊豎起耳朵聽一些情況,然后去人那邊一打聽,他還懷疑自己聽錯了,隨后出門趕忙在外面買雜志報刊,找相關新聞和上網瀏覽網頁。
即便身處內地廣州街市,也能看到港城那邊鋪天蓋地的羅家信息。就像是有人打開了蓄滿滔天洪流的水閘,破壞力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向著那片地域肆虐開來。
然后陳木易就經歷了眼花繚亂的一整個過程,羅凜文的照片出現在港城大街小巷各個媒體雜志之上,關于羅家的新聞每天都在變化,最后董孚置業丟車保帥,羅岳各種隱秘事情爆發下臺,可以說這個星期,陳木易每天都目不轉睛盯著隔海那一隅的事件變動,等最后事情塵埃落定,陳木易才將頭從電腦網頁前抬起來。
他從旁邊的煙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煙,捏扁了煙盒,丟一旁,點起煙來,深吸了一口,回想起山海的種種,看著電腦屏幕上羅岳在集團董事會辭職后出來上車被抓拍到的那副冷沉的臉,他一夕之間斑白了許多的兩鬢,陳木易發著呆愣神。
幾天以后,他給秦西榛打去了電話。
那是廣州的夜晚,倫敦的白晝。
問了一下秦西榛在那邊的情況,與團隊的磨合情況和錄歌的進度問題…最后,陳木易道,“你知道嗎,先前作為羅凜文說客來說項,甚至還跟我說起過利害關系變相威脅我們的人,給了我電話,說要請我們吃飯,作為賠罪,同時還不不停的說上次對不住了,兄弟沒做好…呵,這些人啊…也算是這行前輩了…”
秦西榛在那邊找了個路邊長椅坐了下來,“嗯?”
陳木易聲音傳來,“又是道歉又是賠罪的,是被嚇到了啊…羅凜文來內地是放了話出來的,結果最后落得那樣的下場…不光是他,連他父親羅岳,董孚置業集團,都受到牽連,面對羅岳的是牢獄之災…所以這些人,平時仗著地位欺負一下后進,他們拿手…但一旦遇到這種事件,他們發現自己大半輩子的奮斗和人生都可能會毀于一旦的時候,誰都會害怕的…”
“這就是他想達到的目的吧…你是不是和他早就商量好了,知道這些了吧,否則當時怎么完全聽他的…你們啊,就把我給瞞著了…”陳木易苦笑。想到當時他認為程燃和秦西榛都是年輕人不夠資格,打算自己棄了面子,讓羅凜文消氣的打算…真是想岔太多了。
“我不知道啊…”
坐在長椅上的秦西榛頭上戴著個羊毛南瓜帽,頭發從帽沿筆直垂下來,上身裹著赭紅色條紋的呢絨大衣,黑色腿襪蹬著小皮靴,靴子在長椅下輕輕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她微微抬頭,迎著異國大而空廣的藍天和投落在她精致面容上的白色日光,這段時間港城發生的事情,其實她也在關注著整個過程,這個時候,她的眼神亦有著些許的迷茫,“他說他會做好的,所以我就放手讓他去做了。”
“所以你當時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把前途交給他了?”
“嗯。我相信他。”
陳木易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表情仍然苦笑著,“能做到這種事,也是真的很厲害了。是提前察覺到了羅岳的問題吧,敏銳的找到了對方的弱點,然后以此點猛攻推動,引動大勢,至于那些,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這真是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根啊。”
“這樣看來,羅凜文當時登報道歉,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光察覺到這點然后擺開車馬和對方對陣,不光是在他現在的年齡做到這樣的人我沒見過,就是這樣的人,我也從未碰見過,現在看來,當初汪中華和趙樂栽得也不冤。西榛你有這么一個助力,他肯幫你…真是你事業中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來的。”
電話那頭,忽而傳來秦西榛“啊啊啊啊——!”的聲音。
“怎么了?”陳木易皺眉。
秦西榛發泄了過后,聲音帶著無限苦惱,“怎么辦…我發現欠他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電話這邊的陳木易竟不知道該如何以對,又想倚老賣老說說人生經驗,表示有時候莫大情誼,惟記心中,日后對方有需要,當盡拳拳之力吧…
在那個歐洲國度,微寒的空氣凍紅的纖細五指插進衣兜里的秦西榛,抬起頭來,柔順如瀑的黑發沿著她瓜子輪廓的兩頰瀉下,挺翹的瓊鼻皺了皺,聲音呢喃而憂郁,“以后要還的話…那得是多少錢啊”
“我把自己賣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