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收購華通,可能還沒有那么出名,但劉偉手上的頭號大將盧曉東可不是一般人,江湖人稱“東門東哥”。蓉城這座“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中的“錦官城”,自來就是西南的綜合樞紐,古時是南方絲綢之路的起點,又與北方絲綢之路,長江經濟帶交匯。
所以這座城市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匯集,交通經貿發達,又加上西南唯一大平原的風調雨順,得以偏安一隅,不免會滋生好逸惡勞,欺行霸市的現象。
西南地勢險峻,多大山,通青藏,當年也是匪患極為猖獗,江湖習氣和文化根深蒂固,也由此誕生出很多打不盡,除不決的黑惡勢力。
這個年代,蓉城經歷了幾次嚴打,在刑事治安上面已經有很所好轉,但這種有行業遮掩的江湖幫派糾葛,卻是一直難以根除。
盧曉東在蓉城的地下江湖頗有惡名,但就這么在伏龍大院里被從二樓跳下的程飛揚摁翻在地上的這一幕,可堪稱奇談了。
以至于往后蓉城,“劉偉發話脅伏龍,程總飛身擒大東”的事件,還成為這個城市在歷史進程中傳奇性的一景,被許多人津津樂道。
程燃是回到家才知道發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連笏第一時間就找到他說起了今天爆發的這場沖突,等程燃和他立即動身,到就近省醫院的時候,門診外面已經很多伏龍的人了。
徐蘭看到他皺眉,“不是讓你別過來了嗎?”
“我能不過來嗎…”
程燃進來的時候,看到好些認識的伏龍員工往住院部過去,有的甚至等在手術室外面,他心頭已經咯噔了一下,已經有了情況不妙的覺悟。
果不其然這么一眼就看到了在治療室外面的一群人,有程飛揚,羅永春,田豐,黃任等等,有的是保衛,纏著繃帶,從治療室出來,旁邊一群人關切的圍著。
程燃走過去,本來還在揉自己肩膀的程飛揚就停了下來,“你怎么來了?嗨,跟你媽說了,讓你別來。小事情…”
徐蘭在一旁碎碎念,“你小事啊,這么老大不小的年紀了,還從二樓跳下去,你倒是威風了,但你也考慮你的情況吧…臂膀子軟組織挫傷,膝蓋也摔破了…你還以為是年輕當兵時候?你要是有什么好歹,一家老小怎么辦…”
程飛揚看了程燃幾眼,“我這是一時情急嘛,這不,那小子心狠手辣,身上別著多把刀,還有改裝手槍,雖然打鉛彈,但要不是這么把他逮了,要給他喘過氣的時間,等我們的人去追他,難保他鋌而走險,造成傷亡。”
盧曉東當時亡命奔逃,要害也就是這個,持槍被抓住,問題就大條了。
程燃又看向旁邊的羅永春,皺眉,“羅叔叔,你也負傷了…”根據程燃記憶,以前羅永春就是程飛揚戰友里面格斗頂尖厲害的,每次戰友聚會,頻頻吹噓連隊大比武格斗第一,沒想到也負傷了,那實際的戰況不知道多么激烈…
羅永春臊眉耷眼,瞥了程燃一眼,又把手膀子上兩片有血色的袖子碎布扒拉開,包著的紗布揭開一端,程燃看到里面只是一道小劃痕,并不深,不像是被刀砍了,就聽到羅永春道,“哎…自己玩脫了,非要舞刀花,做了個難度系數高的,這手沒以前靈活了,刀尖給手膀子上劃了一道…就我這衣服可惜了,跟了我多少年了…”
隨即羅永春又對程燃擠眉道,“羅昊要跟你打電話的話,可千萬別跟他說這個啊…你羅叔沒托過你什么事,這事兒上羅叔求你了!我那崽子最近叛逆期,要知道他老子自己玩刀把自己給劃著了,他能就這個笑話我一輩子!老子一世英名,可不能毀于一旦,千萬別說!千萬別說!”
程燃:“…”
他再看向認識的幾個人,都是叔叔輩的了,這個時候卻是往腰部貼膏藥的貼膏藥,給手上擦傷的口子包扎的包扎,有的家還沒搬過來的,就拿著手機對那邊打電話,“沒事沒事…小毛賊一群,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挺好,兩三下就丟翻了,還沒過癮呢…一切在可控制范圍內,一切在控制范圍內…”
還有應對前來慰問的,“哎呀,這么客氣,咱們保護自家公司,應該的!這個啊,肌肉拉傷了而已,哈哈哈…主要是太激動!好久沒這么酣暢淋漓的動過手了,要我說啊,這幫人來的太少…”
來慰問的人居多,實際受傷的看來看去,大部分人都是在門診這邊包扎些輕微傷的,不是擦破皮,就是扭到腰,最不濟被刀傷了的兩個保安,也不是太嚴重,都縫針去了。
程燃問道,“住院的是什么情況…我看到有人護送著推車進手術室的…?”
程飛揚干笑了一聲,“咳咳…下手重了點,都是那幫來鬧事的,有的骨頭斷了,有的被我們保衛的盾牌擠在中間,結果刀把自己給捅了…住院部那里進去得多…當然要派人守著,要不人跑了怎么辦…這過來的公安警力都不夠…”
程燃:“…”
在休息椅上面坐下來,程燃看到程飛揚羅永春那一群帶著傷的叔叔輩聚著大聲說話聊天,豪邁至極,亢奮和喜悅溢于言表…仿佛剛剛從奪得了戰場高地下來的樣子,一個個神情在眼里定格,程燃嘴角劃過如釋重負的微笑。
眼前的這些男人們,曾經也是那樣血氣方剛,如野馬傲萬物,在曾經小小的自己面前,就像是超人一樣…然而當成家立業,面對日復一日生活的時候,他們的形象就逐漸崩塌了。
他們開始不再犀利,曾經上過戰場的人,卻可以在請家長的老師和校領導面前被訓得如同孫子。他們不再直率,會在不喜歡甚至討厭的人面前也裝得若無其事。他們甚至不再有自尊,可以在領導和甲方面前堆砌廉價的笑容,刻意的逢迎。甚至面對卑鄙和骯臟,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愿引火燒身。
他們變得自私,好像他人的悲歡,再也與自己無關。
當歲月流逝,他們甚至都不再英俊。
然而,總有那么一個瞬間。
當他們放棄自尊也要保護的家庭和子女受到威脅的時候,當他們為了生活如山重負啟口求人的時候,當他們努力去對抗生活中一切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們臃腫的身材,松弛的肌肉,甚至滄桑的面容,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那一刻,他們仍然是那樣的光彩奪目,宛如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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