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災死亡人數的明顯減少,伏龍研發的災難防治預警系統在這場特大洪水中功不可沒,因此不僅是程飛揚和李明石在九月的抗洪搶險表彰大會上面代表伏龍在大會堂接受了榮譽,更因為這套系統行之有效的預警措施,在事后得到了推廣,多個省市的氣象和水利部門都紛紛向伏龍遞來了橄欖枝,采購這套預警系統。
這些如潮的訂單讓伏龍在九八年有了豐厚的回報,后面年終總結的時候,伏龍當年營收已經超過了十個億。
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以前招聘應屆畢業生,聽到伏龍的名字大多不屑一顧,而這件事之后,很多前來招聘的完全是帶著崇敬和膜拜的心情加入公司,有了更多的人才,積累了進軍蓉城的基礎和品牌效應,因此98年在伏龍編年史中,被稱之為——“轉折之年”。
當然,這套系統在98抗洪救災上的部署,最終還是晚了點。
三月信產部成立的時候,伏龍把這套系統提出來,并未受到多大的重視。而且這個時候全國對于洪澇形式的判斷,還是比較樂觀。
直到四月國務院召開的防洪全體會議上面,水利氣象防汛多個部門才有所松動。
這個時候,嚴峻的氣象形勢擺在面前,特大洪水的發生可能性直線上升,才使得伏龍的災難預警系統被呈上了案頭。
國家防總通過部署決議之后,因為時間緊,任務重,這套系統前期工程也只是優先部署在鄱陽湖,洞庭湖,長江的中下游地帶的市縣,至于北方的嫩江,松花江流域,已經等不到這套系統的上線了。
因此在這之后,也出現了爭議和罵聲,認為如果能夠提早大范圍部署災難預警系統,那么很可能那些未被顧及到流域的一些生命財產損失,或許會得到減輕,這樣的說法一度甚囂塵上,成為了往后很多年還在各種網絡論壇上掀起罵戰的議點。
只是災難面前永遠沒有假設和如果。
這場全流域性洪水的天災人禍,帶來的大面積深重的災害的教訓和經驗,也促使了往后水利工程上的升級,同時也讓國內看到了將信息技術用于防止災害上面的可能性和應用前景,并很可能更快的促成國家在防災減災信息化上面的建設。
一直以來,程燃重生都是以享受生活活在當下為前提,小心翼翼,維護著只屬于自己的小生活。然而通過這件事,他感受到了某種奇異的事物,有時候夜里睡不著覺,莫名醒轉過來,看著窗外滿天的繁星,竟然覺得自己好像高尚了一把。
當然,系統的出現,如果不是程飛揚以及支持著他的人,一起挽救了以前的華通公司,就沒有伏龍的創建,而若不是伏龍里面擁有一批敢想敢干敢闖的人,也不可能造出這樣一套系統。
人都是渴望榮譽的,重生者也不能免俗,有時候看到人們對這套系統的討論和贊美,程燃就想象過拿個大喇叭,逢人便說“知不知道伏龍災難預警系統,我的主意!”之類,肯定有種買了個法拉利滿街吆喝讓人看一看瞧一瞧的爽感。
說到底自己仍然還是個俗人啊…
當然,不涉及具體事務和行政的程燃也不知道,在伏龍內部,在一連串的事件之后,不知多少有資歷和元老級人物把他視為“小諸葛”,以至于多年以后已經成為龐然大物的伏龍內部,還有項目開發組在項目啟動前夕拜會他討個好彩頭的傳統,跟個吉祥物一樣…
關于那個夏天洪水的記憶,其實對于地處內陸這個小城市的同齡人來說,更多印象的都是電視上的內容,亦或者就是連續下大雨讓城市低洼地的公路難以通行,人們脫了鞋挽起褲腿淌水回家。
甚至于對于很多受災地方的孩子來說,更會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玩的夏天,學校被淹了不上課,劃自制的船出門…總之一切不上課的日子,就是美好的日子。
大院子弟們會被報道感染,有一天程燃看到姚貝貝楊夏一行眼睛都是紅的,說是看了電視,看到那些一排排累倒睡在簡陋工棚下的綠軍裝,哭得稀里嘩啦。
但大院子弟出門卻是腰桿子硬了,更加昂首挺胸了,據說隔壁單位的碰到都會打聽一句,那個災害預警系統,真是你們伏龍公司做出來的?
這就是那個紛亂的,卻又滿是蟬鳴的夏天。
在全國上下奮戰抗洪的時候,山海市倒沒受到什么波及,所以該上課的仍然上課,洪水的降臨仿佛只是遙遠的電視上的新聞和人們口中的談資。
六月的時候,謝侯明走馬上任蓉城省投公司,謝飛白也一并搬去了蓉城。
走之前去學校辦理手續,據說一中的一些人拍手稱快,似乎謝飛白一去,就少了一個禍害。
謝飛白有時候會略感郁悶,明明自己根本啥都沒做過啊…不過就是剛開學的時候教訓過齊盛那一群人嘛,后來也改邪歸正了吧…明明去球場打球,結果原來打球的一個個都走了…好不容易把人給抓回來,好說歹說大家一起玩不會欺負人,結果一個二個都軟腳蝦一樣不進球,這就沒意思了嘛…
而且,明明有看上的女生,自己是誠心誠意追求的,結果一個個都避如蛇蝎,后面才知道原來中學的老是在背后說自己當年的壞話…就這樣他也沒去找對方麻煩,夠仁慈了吧,結果怎么到頭來還是口碑不太好呢!
對比一下程燃,這人與人之間差距怎么這么大…還是得信命啊!
臨走前謝飛白找到俞曉程燃,出來在同順路那家燒烤店吃烤串。
謝飛白看著兩人,還有些感慨,“到頭來,在山海聊得來的,就只有你們兩個人…看一下我這前半輩子,還真是悲劇啊…”
俞曉就道,“屁的…我還聽說昨天晚上你們在鼎盛豪包里面喝酒的…說去的是劉仲平兒子劉錦,吳彬的兄弟,前書記侄兒那些人…”
其實謝飛白昨天才辦過餞別宴,都是那些個劉錦一類子弟,雖然和這些人算是場面上的朋友,但畢竟還是相交多年,人家熱臉貼過來,總不好給別人以冷屁股。所以昨天那頓酒也喝得謝飛白晚上吐了幾場,回到家張薇自然又說又罵的,沒少被耳提面命。
“那不一樣,”謝飛白道,“昨天還有人跟我打聽你的事情,讓我介紹你認識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給回絕了。”
程燃點頭,“我還想耳根清凈。”
上個暑期謝飛白生日,還有趙樂的抄歌事件,都有劉錦等人的身影,雖然和他們沒有直接的沖突,但是他們是從頭到尾看到了程燃的。再加上如今伏龍的聲名鵲起,很可能山海目前一批年青一代有錢有背景的,打算接納他。
程燃對于這種事情,當然是能躲就躲。
謝飛白還想到昨天餞行宴上,有的人議論程燃父親的公司,有的人說對程燃的印象,“那天酒吧,這娃在場,大談了一番古德伍德音樂節的事情,當時趙樂臉色都變了,這娃有點沖,也有點意思…他爸公司搞得那么好,也是可以走動一下的,可以把他喊在一起耍嘛…”大有他們這個圈子可以接納程燃的意思。
但謝飛白當時心頭就是冷笑,這群人引以為傲編織的政商人脈網關系,放程燃眼里,大概就是個你們算哪根蔥的評價吧。
喝了兩杯啤的,吃了幾串烤牛筋,謝飛白道,“想起去蓉城我就頭疼…又得跟那幫煩到家卻又不能無視的蓉城親戚打交道了…”
“討厭的親戚不聯系就行了嘛!”俞曉道。
“你以為呢!”謝飛白白了他一眼,“最怕的就是那些口口聲聲說著“我是為你好!”,卻什么都要來橫插一腳,你還沒辦法跟他翻臉的!我那恐怖的婆婆嘴表姐…算了,不說了!都是血淚史…”最后他轉向程燃眉飛色舞,“總之,我等你過來解救我了!”
俞曉看向程燃,“你也要走!?”但他又很快平靜下去,“也倒是…我們家也說起過,伏龍公司發展,肯定是要進蓉城的,到時候總部要搬過去,我們都可能跟著一起搬。”
程燃道,“我爸先過去,開路先鋒嘛,我跟著他走,不過也是這學期結束以后了。”
俞曉沉默了一下,“這事…你沒給院子里任何人說?”
“還沒有,這不還有時間嗎。”
俞曉點頭,“那這么說,我家也要搬過去?”
程燃道,“你也可以留在這里,你爸過去上班…到時候會有福利房,你們家會分一套。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家買一套房子自住,算投資嘛,你們家有這個錢。”
俞曉點點頭,“你要是去了蓉城,那我也還是過去好了,轉學讀個私立中學也行!反正蓉城好學校多。”
就在三人吃著燒烤喝著啤酒聊商大計的時候,謝飛白一個不經意看向門口,猛地愣了一下。
發覺他的異樣,兩人同時看去,原來是幾對男女來到燒烤店,而其中一個女生,就是以前老初一中叫做沈夢的,她旁邊倒是站著一個高大的男生,看親昵的樣子,應該是男朋友。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當年在初一中,謝飛白和沈夢之間倒是耍過一段時期朋友,在那個隔離墻后面,程燃就和俞曉偷看到謝飛白和對方不可描述之事。
后面謝飛白對人家始亂終棄,說起來這小子真的是該揍。
謝飛白看著她,她也看著謝飛白。
剎那間,沈夢眼眶就紅了,她旁邊的一干朋友,目光也同時朝三人看過來。
不過短時間里面,沈夢就回復了平靜,拉著身邊的男生和朋友們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這群人程燃他們一個不認識,但好像每個人都對謝飛白耳熟能詳了,投來不滿打量的目光。
謝飛白立即就垂頭喪氣了,他當年和他爸長時間冷戰,本身自己就叛逆處于一個不正常的狀態中,和沈夢就有些游戲人間的味道,后來其實隱隱還是有些后悔的,只是初中畢業上高中后,就再也沒見過沈夢。
后面據說沈夢沒有上第一高中,而是在青海高中就讀,距離市一中半個城市,臨近湖邊。
俞曉和程燃也曾經問過謝飛白后不后悔,謝飛白當時的原話就是,“有啥后悔的,平胸妹一個…要不是因為她是學習委員我還不泡了…不過其實手感還不錯…”
其實程燃經常看到謝飛白在回家路過順河路口的時候,總會時不時朝那個方向看幾眼,那是沈夢家的方向。
這場燒烤后來全程,沈夢和朋友那邊時不時傳來談笑之聲,謝飛白每次偷瞥的時候,都能看到沈夢挽著身邊比他高比他帥男生的手臂,巧笑倩兮。
每每這時候謝飛白就越加郁悶。
后面干脆低聲咕噥了一句“吃錘子吃!”起身讓老板買單,然后三人走了出去。
路過沈夢那一桌的時候,謝飛白突的扭頭,沈夢抬頭看他,深深一眼,兩下撤開。
只是先前和朋友有說有笑的沈夢,在看到謝飛白離去背影的時候,還有些失神。
三個人走在街上,俞曉道,“…你是不是覺得當年自己挺王八蛋的?…居然在你要走的時候這么巧,你想沒想過這可能是你們最后的見面?”
謝飛白就呿道,“放屁!你是不是變相罵我…我會后悔?我誰啊?女生從來只有我不想泡,沒有我搞不定的!”
手插進屁股褲兜里走著走著,謝飛白意猶未盡,“只是,胸不平了,目測從A變C了,一只手都快握不過來了,靠,我怎么沒這么好運氣…”隨后又故作深沉,“算了算了,一個女人而已…”
臨最后謝飛白要打車回家,對程燃笑著略有深意的眼睛避而不看。
和他道別并約定了蓉城再見,謝飛白坐著出租車繞了個豆腐塊,最后還是來到了那家燒烤店對面的街上。看著鋪面里的沈夢和朋友聊完起身,在路口分別,又和身邊的男生沿著順河路上行,最后在她家大門外面道別,兩人互相擁抱了一下。
在那個擁抱中,謝飛白其實就站在交叉路口對面大樹的陰影下。
很難說他在留戀什么。
這一夜沒有煙花,只有即將離別這座城市的少年謝飛白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