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到最后有如瓢潑,關注這場音樂節的電臺和業界都在消化最后秦西榛這一場的所有歌曲,音樂節一般的歌手樂隊就是三十分鐘時間,足夠表演七到十首歌,但也不是絕對,有的時候也會有樂隊因為在臺上唱嗨了,把時間延長。
秦西榛是最后一場,十首歌唱完之后,再加上程燃在其中的穿插,其實前后用了五十分鐘,所以音樂節這個時候已經是臨近九點半了。
以往這個時候都已經算是散場的時間了,現場多半都走的稀稀落落。然而此時此刻,熱度仍然在體育館上空經久不散。嘉賓席那邊,趙樂和汪中樺已然離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兩個人只怕業界生涯,就到此為止了。
今天很是喧囂,電臺直播間里的主播和嘉賓,都還猶在回味那些歌曲。而通過電波發散出去不在現場所有于收音機面前聆聽的聽眾們,這一場也注定會讓他們為之銘記。
因為最后互動的關系,秦西榛已經走到了臺檐之外,沐浴在雨水中,大雨打濕了她的衣衫,她更以此表示和臺下觀眾同處一種境地。
本身就是加場,安保這個時候就有些松動,有很多人直接爬上了樂臺,給秦西榛送花,合影,很快秦西榛腳下的花束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這些都是她始料未及的,上了樂臺的觀眾們都自發的維持著接近秦西榛身邊的秩序,人們把她周遭圍得水泄不通,表達他們受她歌曲打動的激動和熱愛。
那曾經打算讓自己兒子娶了秦西榛的趙海華領著百來號員工,在外圍幫忙維持秩序,趙海華看著秦西榛,這個曾經以一己之力把兒子拉扯大,甚至還開啟了山海市高端連鎖中餐館的中年婦女道,“我就知道她和我是同一種人,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過于激動,眼眶濕紅。
那些贊美,那些留著熱淚的歡呼,那些一只只伸過來希望和她握住的手,像是巨大的洪流,一下子喧涌過來,把秦西榛裹挾了,人潮將程燃推擠到了樂臺的邊緣。
秦西榛面對這種情形,其實也有些無所適從,她的眼睛搜索著,隔著人頭攢動,終于看到了樂臺邊緣的程燃。
燈光澆筑在那些狂熱的人潮頭頂,游螢在上空飛揚。
像是回到了那時夜色下環海路上那個能俯瞰全城的山坡。
秦西榛在那里說,“我曾經騎的車路過下面那條環湖小路,卻從來沒有上過這個山坡,來看看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樣子。”
程燃回應,“每一天,生活都是一場史詩,區別于你怎么看待它。”
那個時候秦西榛認為他大概只是在哪個作文摘錄里面看到的的句子吧,但此時回想起來,覺得說得真是很好。
而其他的那些話,說的,也真的是好嗎?
“每個人的人生方向,是不一樣的。你可以是一匹注定要奔騰萬里的馬。有的人只愿意做一條魚,離了自由自在的水,就會死去。”
我們,是不一樣的嗎?
“時光荏苒,盡是過客,就像是歌,過程慷慨激昂,宛轉悠揚,最后也會曲終人散,各自離場。”
是過客嗎?
看著程燃的眼睛,像是那時的山坡上一樣透明澄澈,又仿佛早已經預知了一切。秦西榛突然有所想到,難道程燃已經對這一幕早有所料?
秦西榛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停朝那邊搖頭,她想分開人,擠到程燃那里去,但此時的她,在熱情的人潮面前,力量就顯得渺小。
不停有人把她往后帶動,她分不開眼前的人潮,似乎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之間相隔越來越遠,眼睛像是受驚的飛鳥現出倉惶。
人群的那一邊,在不斷推攘著距離核心越來越遠的程燃安靜的隨波逐流,秦西榛看來的時候,他右手抬起,朝她的方向揮擺了一下,做了個嘴型。
那個嘴型是:再見。
秦西榛最后爆發的力量僅僅只是讓她頂著人潮前進了兩步。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雨水盡情澆淋在她的臉上,模糊的視野中,已經丟失了程燃的身影。
關于那場音樂節秦西榛的故事,流傳著很多的版本。
有人說當時一結束之后,國內最頂尖出名的幾大唱片公司,都紛紛為了簽下她差點爭破了頭,但最后為什么秦西榛只選擇了當時規模并不大的,而且一直在業界宣揚著“唱片將死”陳木易的動地音樂,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那么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最后大家只能認為是陳木易給了秦西榛最大的自主權和尊重,肯定是極其優厚的條件。即便這樣,也毋容置疑,在無數唱片公司爭得頭破血流卻最終落空之后,陳木易成了最大的贏家。
在那之后,趙樂就徹底銷聲匿跡,在這個圈子里銷聲匿跡其實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因為在這一行想要有曝光率,無非就是出專輯和的包裝宣傳,當一個人被雪藏了之后,很容易就從大眾的眼睛里消失。汪中樺經此一役更是元氣大傷,不消說,趙樂剽竊了歌曲,而縱容趙樂剽竊,甚至為之編曲,事前更是信誓旦旦和秦克廣打對臺的汪中樺,也受到波及,據說因為他英馳合伙人的身份,英馳至少三個正在談的主要項目,合作方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中斷了談判,無疾而終。還有去年就在啟動調查程序的一筆亞洲宏衫基金的大額投資,也沒有了下文。
甚至連鎖反應,英馳內部上層還展開了一場不為人知的政治斗爭,汪中樺直至最后的去向如何,還是前途多舛而不可知。
這場發生在西南腹地的山海音樂節,因為其特殊的國際旅游節的載體背景,再加上趙樂汪中樺掀起的軒然大波,使得秦西榛橫空出世。一時間,西南大大小小的電臺,都在重復播放著秦西榛的歌曲。
關于當時秦西榛所唱的那些歌究竟是何人所作的究根探底,也在進行。
有人根據各種渠道,從秦西榛或者她那個樂隊的人那里,確認了六首歌的詞曲作者名字。
這幾首歌的譜詞作曲,來自于兩個人。
一個人叫做程斌。
一個人叫做格格巫,這應該是個綽號。音樂圈很多人都會給自己取綽號,或者英文名,這本不足為奇。
一時之間,音樂圈都在討論秦西榛背后,給予她強大支持的這兩個神秘人是何方神圣。
程斌應該是個正常名字,確有其人,相信如此才華會逐漸浮現于水面。
而“格格巫”呢?會不會是她的父親隱匿姓名?雖然很難讓人接受,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總之很神秘的啊,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人們無盡的猜測探尋了…
時間,大概才是解開一切秘密的鑰匙。
凱撒的歸凱撒,真相就歸結于時間吧。
山海音樂節逐漸遠離,一切喧囂都最終歸結于寧靜。
旅游節和音樂節結束了,平凡才是普羅大眾生活的主旋律。
但那些離開的人留下的傳奇,仍然會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口口相傳。
這座小城市里最終出了個秦西榛,人們都與有榮焉,程燃在這之間陪自己母親徐蘭參加了她朋友親戚的婚宴,婚宴上有人信誓旦旦,說那個秦西榛,就是他某某三大姑七大婆朋友的侄女,如何如何…倒是引來很多人“豁噢!”的附和,一種羨慕的另眼相看。
程燃有時候也會笑笑,受限于時代,名人效應在內地的影響力是很強的,更別說山海這樣的小城市,類似于小說里一人得道的飛升,造成的核爆效應足以波及全城。
每天放學程燃也會路過滴水巖的那家琴房,里面偶爾也會傳來附近來練歌的人彈奏的音樂,很容易讓他回憶起和那個女子坐在堡坎上聊天的樣子,以及和沙楠羅木,劉裴寧媛這些樂隊成員在石桌子吃外賣的歡聲笑語。
一中留下了秦西榛的傳說,她以前上課的教室成為了學生們的“圣地”。
那條琴行的道路上再也沒有了面對櫥窗張望的纖細身影。
那家深夜的蹄花湯店老板也許會想起來,有那么一男一女曾在他們家吃過蹄花湯。
那個正常上學的午后,程燃坐在去往一中十二路車的倒數第二排獨座上,程燃將隨身聽的耳機塞入耳蝸里,傳來的是電臺里秦西榛此時正在電臺音樂好歌榜上排名步步上升的一首歌。
那是音樂節秦西榛所演唱的的最后一首歌,如今也是霸榜的所在。
此時的耳機里,正好她的歌喉漸進源自于閩南語戲曲的副歌。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
我改換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涼無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時正入夏,蟬鳴聒噪。略顯熾熱的日光透過綠油油的梧桐,光斑在車輛的行進中穿錯著照射在他的臉上。
清風徐來。
這首如同她橫空出世那樣,那種“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的空靈歌聲,驚艷了山海音樂節,驚艷了歲月。
程燃不由自主的跟著哼起來,微微閉上了眼。
只覺在這樣的歌聲中,自己亦如身騎白馬,跨越過萬類霜天歲月的荒原,奔向下一個晨光絢爛之地。
(《第二卷弓如霹靂弦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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