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的元旦假期,相比起程燃的忙碌,秦西榛其實倒過得有些糟糕。
家里又是催著她相親了,這回相親的地點是山海市著名的一把手火鍋店,火鍋店是二層樓的獨棟建筑,位于山海市這個時候被稱作為“腐敗一條街”的濱海路,也是整個小城市里首屈一指的火鍋店。
店鋪里裝修得富麗堂皇,落地玻璃窗視野極好。從第二層看下去,這條達官顯貴出沒,街面上一到晚上就能看得到山海市最好的汽車扎堆的街面,很有一種繁榮的感覺。
這里一到夜晚的燈火通明,也絲毫不亞于大城市里的銷金窟。
今天相親的是一個公務員,男的三十歲,叫做王文華,某局的一個實權處長,也算是壯年有為,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母親是山海有名的“錦府盛宴”連鎖中餐館的女老板趙海華,珠光寶氣,來的時候就好像是一副檢驗產品般的神情面對秦西榛。對秦西榛無可挑剔的相貌看得出來比較滿意,只是眼神老是往秦西榛腰身屁股上面毫無忌憚的掃視,且為了掩飾故意“你們家小秦太瘦了,要多吃點,女人豐腴才是福…”云云。
進入秦西榛耳朵里的,也是這趙海華一句句的話語,“以前我給我們家文華說娶媳婦兒的條件,要不是醫生,要不就是老師,最好年齡比他大一點,會照顧人…”
“也不要求女方的收入或者職位多高,畢竟你是知道的,我家不缺錢,文華呢本身也是他們局里的處長…前景也算不錯吧…當然,女方學歷是有要求的…”
秦西榛也只看到自己母親羅欣不住的附和,只是笑容尷尬,但旁邊的女人卻半點沒有看出的跡象,還兀自說著,“當然,秦教授你們家我們是很看好的…畢竟秦克廣教授的名聲可是不小,省音樂協會的理事,也是川音分校區的教授副院長,我們家王文華也還是很敬佩你的。”
王文華倒是殷勤得很,配合著趙海華,不住給秦克廣倒酒,先前也是一番天花亂墜的吹捧,口才倒好,但卻總是浮著一層油滑氣,目光則是時不時掃視秦西榛,顯然他這一切的殷勤來源都是對她的覬覦。
秦西榛突然笑了,指了指自己的父親,沖王文華道,“你既然這么敬佩他,那你說說,他是哪一年作出《三潭映月》這首曲子的?”
王文華愣了愣,他來之前是背了曾克廣的一些簡歷,只是在音樂學院這邊的介紹上有,但都很粗淺。要是秦西榛問成名作,做過功課的他立即能說出來,但要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作品,他哪里知道。當下只好道,“哎呀,這時間實在記不住了,怪我…不過這首曲子我是非常喜歡,大師就是大師…”
秦西榛“噗”一聲笑起來,“這可不是他作的曲子!”
場面一下就尷尬下來。
秦克廣“噔!”一聲把酒杯擱在了桌上。不過趙海華一家倒也是生意和場面人,立即又把話題打岔開來。和秦西榛母親羅欣東拉西扯,生生把這頓尷尬的相親聚餐給進行下去了。
全程秦西榛也就帶著不搭理的態度,自己擺弄自己的,卻是迷得王文華心里火燎一樣。
等到聚餐結束,趙海華還私底下拉過羅欣,頗為滿意道,“我覺得小秦這孩子,進我家門挺好…和王文華也合得來,我是很久沒看過他對那個女孩子這樣了…你也知道的,我們家王文華那身邊是不缺乏追求的女人的,但他秉性好,不胡來…你回家也給你們家小秦做做工作,反正要進了我家門,我以后是不會虧待她的…”
話是這么說,王文華看上秦西榛容貌,趙海華估計是圖這姑娘不圖他家錢,倒是和以往見過的那些妖艷貨不一樣…所以趙海華倒是有把她當兒媳婦兒的想法,至于這脾氣,只要進了自己家門,跟了丈夫,把她扭過來歸順,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女強人趙海華覺得自己有的是辦法。
但放在秦克廣羅欣兩人看來,秦西榛這實在是大失體面。羅欣回家之后,關上門,盯著秦西榛,“我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樣子很丟臉啊!我們倆這兩張老臉都給你丟光了!這就是我們家的家風家教?”
“家風家教?”秦西榛看向自己母親,“媽你還是教古樂器的老師,你和趙海華那種人就呆的下去?聽她自吹自擂,你在旁邊那一副附和的樣子!為什么,就因為他們家有錢嗎?我真的是不敢相信…以前的那個羅老師哪去了?”
“錢就那么重要!?”
羅欣穿著款式不新潮,但打理得異常干凈的服飾,這個時候臉色土灰,片刻后,囁嚅道,“做爸媽的也只是希望你好…”
“你怎么跟你媽說話的!”秦克廣再也忍不住喝道,“我忍你很久了!你看看你現在什么樣子?”
“我什么樣子?再怎么樣也比你好。”秦西榛倔強仰著頭,“你不也和我媽一樣,媚俗了么。你是很有名,但有什么用?一輩子就窩在這個小城市里面,不思進取,抱著以往的名聲過活。但名聲也不能當飯吃啊!你現在要退休了,就開始想后路,但還是要把我和你一樣鎖在這個小城市里!學音樂,找關系,直升藝術院校,學鋼琴,學跳舞,到頭來卻也僅僅只是留在山海,在高中當個音樂老師…”
秦西榛一邊說著,一邊冷笑,她甚至第一次發現自己面對兩人是如此冷酷。
“安排安排…甚至連我后半生,你們都要安排!我的朋友同學,一個個都離開了,到頭來我又是個什么結果?在山海一輩子相夫教子,就這么老去?跟你們一個樣,到頭來對生活唯唯諾諾,再無志向,只想著怎么為自己孩子規劃,把她圈養起來。跟你們一樣窩囊!卻永遠不知道,你們圈養的人到底有多恨你們!”
羅欣已經哭出來,曾克廣氣的渾身發抖。但秦西榛卻發現自己竟然可以這么冷靜平淡的,把那些刀一樣鋒利的話語傾吐出來。
“知道嗎,我小時候就喜歡火車,你們說這個孩子很有志向。其實不是的,我喜歡那些綠皮火車飛馳而過,純粹是在想著有那么一天,我能乘坐一趟火車徹底遠離這里…”
“擺脫你們。”
秦西榛說著提包就要出門,秦克廣要攔,卻被她推開。
門被摔來關上,關上了羅欣的抽泣和秦克廣的怒斥。
秦西榛出門,漫無目的晃蕩。
最后走累了,終于在一個花臺旁邊坐了下來,然后…之前倔強著的冷酷,全線垮塌,雙手捧著臉,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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