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此刻的操場,全校學生們看到的這一幕。
大概多年以后有人回憶起來,或者某一天在網絡發達信息爆炸的時候看到類似畫文化墻畫上頭條的新聞,會覺得九七年的那一天,仿佛撕開了次元壁,那里有一個白洞或者黑洞,將超越時代的事物顯現在那里。
當初的每個人都能清晰的記得從來就是改革激進派,宣揚教育要與時俱進的一中初中部校長周韜,當時那副差點要獻上膝蓋的表情,如果說只是黑板墻,或許還顯現不出這樣的效果。
可是這一片是文化墻體,光是版面的高度都是兩米,如果需要拓寬的時候,整個墻體大概還能將有效繪畫版面延伸到兩點五米那塊白色墻體的高度,當然一般的班級學生辦文化墻,都不會將墻面利用得這么極致,大多只會用到中間那一段差不多一米二左右的幅條,而程燃將這一切滿滿當當繪畫涂抹之后,這視覺效果就奪目而出了。
看到這一整塊版面,所有參與了文化墻板報的學生心頭都是石化且凌亂的…這么一塊排頭就放在校門口,相比之下他們后面這近百米的文化墻體上面,就是小打小鬧的東西了,單獨看可能沒什么,放在一起簡直可以說是被秒殺…就像是丘陵小峰,面對人家一片雪山高原…
其中有些文化墻上,還有得過市里書法得過獎的學生精心書寫的一些文章,很是精耕細作,甚至作者也存了希望得到評選表彰的小心思。但是在這么一副彗星圖景亮出來之后,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誰還關心書法是否雋永優美,剪紙版面是否別出心裁…
所有的別出心裁,都被轟碎成渣。
甚至有人很想出聲控訴聲討,還能不能好好辦板報了…我們辦板報招誰惹誰了,你排頭就扔顆核彈出來…要不要臉啊!這連心機婊都不是了,簡直就是心機深沉如海!
看到此時文化墻廣場這邊掀起的劇烈躁動,程燃皺了皺眉,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早知道還是低調一點的,但也怪老姜,當初在辦文化墻的時候各種打下手出主意,把自己給架上來了…造成這樣的效果,很大一部分也是她的責任。
而那些和他算是“同臺競技”的其他班文化墻作者,要知道程燃現在的想法,恐怕還得吐上一口血。
“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么?”
柳英被這句話拉回現實,她懵著的眼睛重新回神,看到姜紅芍回頭問她。
“沒…沒什么,”柳英頓了頓,終于還是忍不住道,“這就是,你和程燃前段時間下午放學辦的文化墻…?”
“是程燃畫的,我出的顏料。”姜紅芍道。
“真的是他畫的嗎…你早就知道…他能畫成這樣了…”
“最開始還有些懷疑,可是后面就越來越有意思了…”姜紅芍看著墻體,微笑起來,“畫的真好,不是么?”
“嗯,是很好…很好…”
“假的吧…這怎么可能…是程燃能畫得出來的…”人群中,姚貝貝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眨的看著這處墻體,她從小也是學過繪畫的,但是相比起來,她家里那些作品,從筆法的老練程度上面就輸了幾籌…這簡直比程燃當時能作出那首詩更加的不可思議。
張小佳輕聲提醒,“我們可是親眼看到過,程燃經常放學后去這處工地后面的…”
楊夏看著從凳子上下來,但此時已然被所有人目光轟炸了一遍的程燃,然后她的眼神,緩緩移動,停留在那頭的姜紅芍身上。
這就是…他,俞曉,還有姜紅芍,曾經一起在那片建筑板后面鼓搗出的東西…
想象著他們一起商量著,討論著,然后一點一點把這塊在后面會引發全校如此轟動的版面,繪作出來的點點滴滴。
突然一種濃烈情緒,生出于楊夏的心臟。
說不出是什么…像是有些羨慕…和輕微的不甘心。
“這是哪個班的作品?初三四班,噢,李斬,李斬呢…這是你們班學生繪畫的?”周韜這邊激動著,往身后的校領導群說著。
早有人把李斬推了出來。
其實看到作者,章明,李斬,都是同樣的驚疑不定的。李斬走過來的時候,和那顆柏樹下的程燃對視而過,然后換上了謙遜的表情迎向周韜。
“周校…我們班學生辦得,還行吧?”
這周圍其他年級班主任都紛紛白過來一眼,心頭那個腹誹,辦得行不行你看看四周的情況,你自己沒點數嗎,這么繃啊?
“你們這是,讓以后學校文化墻怎么舍得擦啊…”周韜端詳著,贊嘆著,手四處指了指,“可惜只是文化墻,我都想做塊櫥窗來裝上保護了!”
這個時候程燃就是作者的事情已經很明了了,周韜向程燃招了招手,“這位小同學,肯定是以前繪畫方面得到過榮譽的吧…難道是在哪個名師手上學習過?”
周韜雖然是山海市本地人,但早些年在首府蓉城大學畢業,后面在教育和文化系統履職,當年有兩個選擇,繼續留在蓉城,擔任美術學院副院長,或者回到山海市,擔任一中初中部校長。周韜選擇回故鄉山海就職,這在當時還是很有名的,加之他本身也算是文人,和本地的許多文化藝術名流也是頗有交集,可以說有名氣的畫家都認識。看到自己的學生有這么杰出之輩,這乍一看也不像是自己能琢磨出來的,下意識就想問問師承何處。
“呃…沒得過獎,也沒在誰手上學習過…”程燃倒是如實相告。
氣氛尷尬了一下,也許這個學生沒說實話,對于周韜這樣成熟的校長來說,很多時候裝聾作啞也是本事,直接就忽略過去了,像是自己根本沒問過那句話一樣,和藹道,“和我們合個影吧…”
等到合了影之后,上課鈴打響了,所有人陸陸續續返回教室,此間的喧囂終于歸于平靜。
林蔭路上,終究只剩下了學校領導組的那些西裝套裙的男男女女。
周韜轉過身對眾人道,“這幅作品,我有預感,一定行…”
那之后人們看到學校后勤施工的火速在程燃那塊墻面上方搭了一個棚子,雖然很簡易,但至少可以短期內保護這塊墻面不受雨水沖刷毀損。
后來都會有在升旗儀式結束后沒看到這幅圖的學生在一傳十十傳百的熱潮下,在空閑時前往廣場那里觀摩,以至于基本上每節課課間休息和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那里都圍著厚厚幾層人。
后來第二天市宣傳部的評選組人到了,陪同學校領導一同視察,這也是后話了。
那天晚上,當天看到了文化墻的很多學生,無論他們分布在這個城市哪個角落,居住在哪個院落,哪座樓房,都不約而同的,來到自己家陽臺,或者到了露天可以看到星夜的地方,仰望頭頂那道光軌。
包括了柳英,包括了張小佳,包括了姚貝貝…當然,也包括了,做完了作業,從桌子前離開,披著一件淡薄外套,徑直上了單元樓屋頂的楊夏。
天空中的那道亮芒,是那樣的璀璨奪目。彗星有著自己的軌道,繼續它的征程。
而楊夏覺得,這恰似是他們每個人的人生…
那個在今天驚艷了全校的人…興許他擁有從小到大以來,都沒能展示和被人忽略了的才能…但是這恰恰是最為可惜的一面…因為以成績論英雄的當今應試教育,不會在意你個人杰出的天賦,最終也只會是主科成績來決定成敗,決定你的命運和去留。
她楊夏瞄準的是一中。
而程燃的軌道,終將偏離…隕落下去…
其實在自己家陽臺,程燃也在看著天空。
他其實也在回味今天自己所繪出的畫面,前世很多年后,曾經他也想過,用怎樣的方法,能留住當時見到海爾波普彗星之時,那種情緒,那些美好的年華和美好的事物。
事實上是沒有辦法留得住。
所有最美好的,都只會在回憶里,而那里永遠儲存的是逝去了,永不可再回的東西。
文化墻的繪作,那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緬懷,去記錄這顆他曾經錯過的,今時能再遇的景致和人生。
沒有辦法留得住,那就請再絢爛一點,再璀璨一些,再和能令你深深印入腦海的人,去經歷一次。
他右手支在鐵鋼管的護欄上面,手指蜷曲,富有節律的敲著護欄。
同時嘴里哼著的,是一首旋律婉轉的歌謠。
“小城里…
歲月流過去…
清澈的勇氣…
洗滌過的回憶…
我記得你…
驕傲地活下去…”
嗯,那道光前來的公元八百年,“羅馬人的皇帝”查理大帝加冕,一統歐洲。
那道光前進的公元九百六十年,趙匡胤陳橋兵變,稱帝,定國號“宋”,一個中國古代科技文化最輝煌,卻也最令人痛心充滿晦澀回味的朝代開啟。
那道光接近的公元一千零九十五年,教宗烏爾班二世于克勒芒大會發表演說,由此往后開啟了長達兩百年的八次十字軍東征。
那道光接近的公元一五一九年,麥哲倫出海航行世界。
那道光接近的公元一六七二年,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定律,奠基現代科學。
那道光到臨的公元一九九七年。
他程燃…
重生來到這個世界。
那道光和這顆星球一錯而過,此去又將是兩千年征途。
太長。
這輩子,只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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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卷開張,寫得慢了一點,有人說手都刷出血了,來創可貼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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