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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問政

  景正二年,八月初一。

  一大早,天微亮,涼風習習。

  外廷的大人們整整齊齊的排著隊,在等著宮里的鐘聲。

  內閣五位輔臣,六部尚書,侍郎,五大地方總理大臣,陜.西,江.蘇兩省巡撫,二十多人,整整齊齊的排列成兩隊,每一個人都緘默不語,表情各異。

  他們至少都是前天晚上進京的,但是經過一天多的探聽,等來的不是任何好消息,反而越發不安。

  畢自嚴束手站在最前面,右側領頭的是孫承宗,兩人面無表情,沒有言語。

  后面的靖王,汪喬年,孫傳庭,傅昌宗,周應秋等人一樣安靜的立著,微垂著頭,躬著身,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鑾殿,這座以往最為盛大,莊嚴的大殿,已經很久沒開了,朱栩登基以來,總共也沒開過幾次。

  這一次,怕是又要出大事!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心聲,沒人誰在這個時候交頭接耳,屏氣凝神,秩序井然,心思如潮。

  與此同時,坤寧宮,朱栩伸著手臂,張筠以及一干宮女正在給他穿著龍袍,最為正式,最為復雜的那一種,從腳到頭頂,每一個細節都要精致到最好。

  以往朱栩對這些是煩透,能簡單一點就簡單一點,現在,要求奇高。

  張筠知道朱栩一向喜歡‘簡單’,最煩那些繁瑣的儀程,禮制,見他這次這么在意,情知今天事情的重要,更加用心。

  曹化淳站在不遠處,道:“皇上,不擬定一個稿子嗎?”

  曹化淳隱約知道朱栩要做什么,心里有些擔心。盡管現在的朝局已經不像七八年前,但外廷的大人們依舊是‘老頑固’,在一些問題上,是不會妥協的。

  朱栩肩膀都酸了,還是在那舉著,神色不變的道:“沒什么可準備的,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后面再整理。這一次,朕要在他們腦袋里好好的撕開一個缺口!”

  曹化淳雖然隱約知道,但卻怎么也猜不透朱栩具體要干什么,聽著他的話也是似懂非懂,便沒有繼續問。

  朱栩感覺快要穿好了,便對張筠道:“布木布泰就要離京了,你到時候送一下,慈熠你先照顧著,如果有什么問題,就去找海蘭珠。”

  張筠給朱栩挨個系扣子,聞言道:“是,臣妾明白,慈熠很乖,倒是沒有操什么心。”

  朱栩微微點頭,張筠識大體,知分寸,無需他多言。

  宮外再次響起沉悶,厚重的鐘聲,曹化淳聽完三聲,道:“皇上,時間差不多了。”

  朱栩看了眼外面,瞇了瞇眼,眼神深邃的好似發光,聲音有些飄忽的道:“好,走吧。”

  “是。”

  曹化淳命人擺駕,新任的禁軍統領王一舟護衛在朱栩右側,一隊威風凜凜的禁衛跟在旁,直奔皇極殿。

  金鑾殿是俗稱,初名奉天殿,嘉靖年間改為皇極殿。

  金鑾殿內,大殿兩側文武分站,落針可聞,默默等待著。

  “皇上駕到!”

  曹化淳的尖銳嗓音忽然在左側門響起,緊接著朱栩大步而來,徑直走向龍椅。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畢自嚴,孫承宗等二十多人,齊齊行禮。

  朱栩一身龍袍,前所未有的嚴肅,他站在御桌內,環顧大殿一圈,微笑著道:“諸位愛卿…平身!”

  “謝皇上。”大明的這些高官們起身,禮數周全。

  朱栩坐在龍椅上,高高的俯視著這一群人,頗為開懷的道:“朕一直不太喜歡坐這么高,感覺與諸位愛卿有距離,說話都要這么大聲。等內閣修建完畢,咱們就可以去那里了,不需要隔得這么遠。”

  畢自嚴看著立在朱栩兩側的曹化淳與劉時敏,尤其還站在御桌不遠處的王一舟,心頭微沉。

  朱栩說的都是沒有營養的廢話,也讓人沒辦法接,所以他話音落下,不出意外的冷場了。

  朱栩絲毫不覺得尷尬,沾了口茶,道“說說正事吧,舅舅,陜川六省是什么情況?”

  現在朝野沒有不知道情況的,傅昌宗出列,抬手道:“回皇上,表面上看,是士紳大戶之類對朝廷的‘新政’不滿,想要以此要挾朝廷,實際上,此事是叛亂逆賊蓄謀已久,精細籌劃,對皇上,對朝廷不臣,企圖顛覆社稷,禍害蒼生。從普通百姓,商戶,士子,士族大戶,到朝野官吏都有涉及,主要發生在陜.西與四.川等的邊界一帶,地屬偏僻,人稀,官府不能完全轄控,現已基本上平定,暫無大礙…”

  朱栩臉上滿意,目光轉到楊景辰身上,道:“江.蘇呢?”

  楊景辰出列,抬手道:“回皇上,江.蘇已經基本穩定,各項罪案也處置完畢,臣等商議過,將組建一些專門機構,以應對此類突發事件,確保江.蘇太平穩定,不再發生類似事件,臣等請皇上放心。”

  楊景辰說的更簡單了,幾乎是一言帶過。

  朱栩看著楊景辰,神色不動,目光落在最前面的畢自嚴身上,道:“這件事,朕不問責,不打板子,不深究。朕想問的是,這件事為什么發生,根由是什么?過程是什么樣,什么人在參與,目的是什么?這類事件是否還會發生,怎么避免,杜絕?”

  朱栩的目光是看著畢自嚴說的,畢自嚴幾乎是下意識的站出來。

  朱栩問的這些,做為內閣‘首輔’的畢自嚴,都是有不少心得的,出列后,抬著手,稍作斟酌,便道:“回皇上,臣認為,這件事之所以發生,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黨爭余毒未清,一個對‘新政’抵制,這些人大部分是以前黨爭的余孽,還要推及至嘉靖年間。這些人仰慕過去的榮華富貴,權柄在手,骯臟齷蹉的交易方式,他們不習慣‘新政’,抗拒朝政清明,綱紀儼然。在臣看來,由此反復實屬必然,不當意外。經此一役,臣覺得這些人已經沒有再出亂子的能力,一來‘新政’逐漸完善,認可的人越來越多,已是大勢所趨,二來,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加強,一點風波不足以動搖社稷,地方便可輕松應對,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畢自嚴說的有條有理,很是嚴謹,講道理,擺事實,幾乎無可辯駁。

  不少人都暗自點頭,畢閣老說的都在點上,掐中要害。

  朱栩看向孫承宗,道“孫閣老,你有什么想法?”

  孫承宗看著朱栩,出列,神色沉吟,道:“皇上,臣認為,此事是必然,或早或晚,都會發生。今次去除余毒,我大明朝堂至少會有十數年以至幾十年太平。”

  朱栩的眼神轉向孫承宗后面的靖王,道“靖王,孫閣老說,‘十數年以至幾十年太平’,為什么不能一勞永逸,永久的太平安生?”

  靖王的身份特殊,一直是小透明的角色,軍國大事極力避諱,眼見朱栩問起,有些措手不及,出列后,快速想了想,道:“回皇上,臣認為,是人心。人心貪婪,如螞蟻潰堤,綱紀最終都會被啃噬千瘡百孔,復又再現混亂之象。縱觀史書,小門小戶之家,三代而敗,大到歷朝歷代,三代而不堪,久而不能自持,敗家亡國,不外如是。”

  朱栩雙眼一睜,對靖王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還是頗感意外,給了他一個贊許微笑,看向畢自嚴身后的汪喬年,道:“汪閣老,你認為靖王說的‘三代’,是何緣故?”

  汪喬年的履歷并不厚實,是從皇家政院突然升上來,位居輔臣,是根基最淺薄的人。

  但他也是進士出身,讀的書夠多,出列,怡然自如的道:“回皇上,自古創業難,守業更難,后輩不知祖先創業艱辛,貪逸惡勞,奢侈無度,以至于敗掉祖宗基業,茫然而不自知,悔之晚矣。”

  “貪逸惡勞,奢侈無度,家主,皇帝之過也。恩,說的有道理,孫白谷,你說說。”朱栩拿起手邊的茶杯,看了眼孫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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