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得過且過

　　朱栩聽著秦良玉的話，微笑。

　　這位老將軍一生忠烈，青史用名，不是白來的。

　　兩人快要到西華門，朱栩斟酌了一會兒，道“老將軍對朕留下瑞征有什么想法？”

　　瑞征，馬祥麟的字。

　　這也是秦良玉的心事，聞言道：“臣沒有任何想法。”

　　朱栩眉頭微動，轉頭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神色坦然，直目以對，坦坦蕩蕩。

　　朱栩心神凜然，笑著轉過身，道：“大元帥府給朕留了個‘皇家軍團’的編制，瑞征將軍有‘小馬超’之稱，朕準備讓他領一支騎兵。禁軍統領確實太過扎眼，是朕考慮的不周全，這樣，讓他們夫妻先在軍院待半年，然后去云.南，領一軍，這樣如何？”

　　秦良玉心頭一震，單膝跪地，沉聲道：“臣代吾兒謝皇上！”

　　朱栩擺了擺手，道：“免禮。”

　　接著，他望著西華門外，慨然道：“此去山高水長，萬里遙遙，老將軍萬望保重。”

　　秦良玉早也有察覺，眼前的皇帝對她似乎有著超過一般臣子的倚重，這讓她對朱栩更加敬畏，對大明更加忠心耿耿，誓死為戰！

　　朱栩自然從未想過這些，純粹是對這位老將軍的尊敬，她是歷史上明末那副蒼茫畫卷上，最為出彩，濃烈，奪目的一筆！

　　后世評點明末將領，不管誰都是毀譽兼有，唯獨秦良玉，甚少有人愿意用貶義的字眼去指摘她。

　　這是一個令人打心眼尊敬的人！

　　朱栩對秦良玉有著不一樣的情感，這是沒有雜質，純凈的。甚至，他自身都沒有察覺到，他的這些表現有多么的‘過分’。

　　本想送秦良玉出城，但被秦良玉拒絕了，外加曹變蛟，唐王，熊廷弼等人到了，朱栩只得在西華門停住腳。

　　“臣此去，定保陜川之地太平，有生之年，絕不令皇上憂心分毫！馬家在陜川，肝腦涂地，捍衛大明！”

　　秦良玉猶如金石的聲音還在朱栩耳邊回蕩，馬車已經出了門，不可見。

　　朱栩神色，心里都悵然，駐足不動。

　　曹化淳等站在朱栩身后不遠，看著朱栩久久不動，跟著無聲而立。

　　他們早就察舉朱栩對秦良玉不一樣的重視，盡管好奇，從未多問。

　　好一陣子，曹化淳才上前，道“皇上，曹總兵，唐王，熊總兵都到了。”

　　朱栩深吸一口氣，道：“恩，走吧。”

　　一群人轉身，并沒有回乾清宮，而是去了武成閣。

　　內閣，大元帥府都在建造中，沒有兩三個月不會完工，曹變蛟等人現在在武成閣的參謀處，那里已經是大明軍事戰略的最高地。

　　“臣等參見皇上！”

　　朱栩一進門，里面的一群人立即起身，單膝跪地，沉聲道。

　　朱栩走到主位坐下，對著一群人道“坐下吧，曹變蛟，給朕先說說聯合艦隊的事情。”

　　在場的還有唐王，熊文燦，參謀處主事錢瑾孝等人。

　　曹變蛟比以往更多了行伍軍人的干練颯爽，筆直立在那，隱約還帶著海腥味，他道：“是。皇上，目前聯合艦隊，以我大明為主，加入的國家已經有十多個，除了臨近的緬甸，暹羅，柬埔寨，還有馬六甲以外的錫蘭，西夷的英吉利，荷蘭，大小佛郎機等，擁有戰船一百八十艘，大炮五百門，士兵二萬五千人。錢糧以各聯合國家認繳為主，外加一些進項，除了自用，今年已經獲盈二百多萬…目前聯合艦隊的活動范圍最遠是薩菲王朝，在錫蘭以西，三寶太監曾抵達之地，薩菲王朝也同意派使者入我大明，以示修好交通之意，其他還包括，莫臥兒以及一些大小國家，總數三十多國家，他們對聯合艦隊表示興趣…臣對聯合艦隊的規劃是，強兵，組建強大的聯合艦隊，不斷向外探索，構建航路，在各地建立牢固，不可破的陸海兩用基地，拓展聯合艦隊的活動范圍，并且發展各種軍費來源…”

　　曹變蛟顯然不會作報告，說的有些凌亂，但朱栩之前已經看過奏本，現在更清楚了些。

　　聯合艦隊里有諸多西夷之人，他們對這個世界，海上的航路更熟悉，在給聯合艦隊指路，盡管他們有他們的意圖，但確實給聯合艦隊打開了新的門，走進了不一樣的世界。

　　唐王，熊文燦，錢瑾孝等人默默聽著，他們之前已經商討過，看過海圖，已經有了大致理解，神色各異。

　　小半個時辰，曹變蛟說完，朱栩沒有急著下結論，看向熊文燦，唐王，道“說說海軍。”

　　熊文燦沒動，唐王起身，道：“是。海軍目前編制有五萬，總數有十萬，北從海參崴，南到錫蘭，都有海軍的基地，海軍去年都在不斷穩固南海兩省的控制，基本上已經掃滅海上威脅，呂宋，舊港兩省的總兵也在調集兵力，殲滅各處叛亂，海軍在積極配合…主要控制方法還是以點到面，徐徐圖之…”

　　“海軍從去年十月開始，就從各地以各種方式收獲了高達七百萬兩白銀，三百萬石糧食，基本維持自給自足…”

　　“海軍與聯合艦隊消息互通，在各地曾進行了大規模的武力展示以及進攻，從薩菲王國以東，我大明軍威如火，皇威浩蕩…”

　　“西夷各國的商船，艦隊已經與我聯合艦隊，海軍有了‘盟約’，活動范圍前所未有…”

　　“海軍發展迅猛，臣等計劃繼續擴大海軍規模，各地的基地不斷擴大，增加，每一處的收入都相當可觀…”

　　朱栩看著唐王，靜靜的聽著。

　　這位曾今差點被親生親父餓死的唐王世子，現在成長的是通達凌厲，雙眸炯炯，頗具才敢了。

　　唐王朱聿鍵還在凱凱而談，對海軍的未來，充滿了期待一種…野心！

　　朱栩神色平靜，唐王說的這些他早就知道了，現在聽的是更為詳細，周密的報告。

　　一個多時辰，唐王才口干舌燥的停下來，目光熾熱的看著朱栩，道：“皇上，臣認為，現在世界各地愚昧不可及，我大明身為中國，圣化之地，當扛起責任，傳播圣人教化，使得天下之人擺脫愚昧，明我皇之天威，昌圣人之教化…”

　　這一句是奏本里沒有的，朱栩有些詫異的看向唐王，目露異色。

　　這種言論，雖然與傳教士的那種‘傳播上帝光明福音’之類不同，但也是異曲同工。而背后藏著的目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朱栩面色如常，嘴角微微翹起。

　　唐王看著朱栩那抹一閃而逝的笑容，神色大振，道：“皇上，臣請擴建海軍，我大明，至少需要三支海軍！”

　　現在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朱栩親力親為，一滴一點的教這些大人們了。

　　朱栩微笑著，轉向錢瑾孝，道“參謀處有什么看法？”

　　錢瑾孝是從皇家軍院出來的，眼界更開闊，若是換了一般人，早就聽迷糊了，他倒是如常，道：“皇上，臣等這幾日仔細研究過整個世界的情形，西夷等國不過彈丸之地，人口不足百萬，卻占領了數倍我大明的國土，數十倍我大明的人口，全世界除了我大明都是他們的地盤，長此以往，我大明危矣！是以，臣等建議，我大明海軍要拓展海圖，必須搶在這些西夷之前，傳播我大明圣化，皇上仁德，方不至于險境而不自知，不可應，不可勝…”

　　“具體規劃有沒有？”朱栩道。

　　錢瑾孝或許不了解朱栩，但曹變蛟，唐王，熊文燦等人卻都感覺到，這是朱栩在有意考校了。

　　錢瑾孝確實與朱栩接觸不多，聞言便道：“皇上，臣等縱觀情報處送來的各地地圖，尤其是海圖，結合我大明眼下的處境，臣認為，聯合艦隊的發展是一把利器，需要大力投入，擴大。海軍更是如此，對于一些要害之地，港口，基地，要塞，尤其是河道，一些大陸的中間之處，比之我大明長城更為重要…在一些海路中途的補給之地，一樣要掌控在我大明手中…”

　　錢瑾孝沒有在意朱栩是否在考校，他結合了參謀處的想法，又與軍院以及曹文詔，曹變蛟，唐王的等人詳談，這才得出這樣一些結論。

　　他不卑不亢，沒有尋常軍政官員見到朱栩的忐忑，從容如常。

　　朱栩目露一絲異色，不禁有些打量這個錢瑾孝，然后又看向曹變蛟，唐王等人。

　　一直以來，他都是強逼這些文臣武將做事，幾乎是一步一趨，推著走。今天看到這些人能說出這樣有見解，有些遠見的話，他居然有些不適應。

　　他沒有立即說話，坐在椅子上，思忖起來。

　　大明的海軍，還是處于原始的發展階段，正兒八經的海戰根本沒經歷過，并且地球這么大，根本顧及不過來，只能以點帶面的慢慢圖謀。

　　這些人說的、目的都不在重點上，但行事的方法卻與他的出奇一致。

　　他們是為了‘守’，確保大明安全，朱栩要的是世界領導權，但眼前的做法都是一樣，控制戰略要害，強大自身，看清這個世界！

　　“還不夠！”

　　朱栩突然開口，語氣鋒利如劍，道：“我們的戰略目標，野心還不夠，西夷人能占領那么多地方，統治那么多人口，為何我大明不行？我們帶去的是仁德，是圣人教化，將使他們脫去愚昧，開明時事，為何不可！”

　　朱栩話音一出，在座的除了曹變蛟外，所有人都有些愣神。

　　曹變蛟跟在朱栩身邊多年，對他的行為習慣有所了解，但其他人就不同了。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讀書人，儒家思想沒有擴張基因，他們本能的排斥這種想法，繼而抵制。

　　是以，歷朝歷代，除了開國兩代皇帝還能有些主見，壓制文官的保守想法，后代根本無能為力。

　　明朝也是如此，自成祖朱棣之后，大明的戰略就在不斷收縮，除非是唇亡齒寒，打到眼前，對外界基本上都是能不看就不看，再難受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得過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