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劉敬宣的雙目炯炯,沉聲道:「要是有別人跟我說,叫我放棄軍權,叫我衣錦還鄉當個富家翁,我會直接砍了他,想讓老子就這樣放棄拿命拼來的富貴,我先殺了他腦殼。」
劉裕微微一笑,看著劉敬宣:「阿壽的言下之意,我的腦殼不用殺?」
劉敬宣哈哈一笑:「要是換了是你寄奴,是你這么多年來多次連自己的命也不要,都要救我的寄奴,我的腦殼你隨時可以拿去。更不用說權力富貴了。」
劉裕的心頭涌起一股暖流,說道:「你我之間,刎頸之交,相互都可以為對方舍出命來,這就不用說了,但是權力富貴這些,是要涉及子孫后代的,他們能答應嗎?你的妻兒,子孫,能接受你的做法嗎?」
劉敬宣的眼睛一瞪,厲聲道:「不接受也得接受,他們有今天的日子,都是老子,包括老子的老子拿命拼來的,他們自己建過多少功?別的不說,就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小子,打仗完全沒有我和我爹的天份,武藝稀松平常,也就是個普通的伍長甚至是什長的水平,打起來也是一頭莽沖,完全不會判斷戰場形勢的,幾次上陣都是中流矢而仆地,若不是我派了親兵護衛保護他,十條命都沒了。」
「可是,一直打仗時連自己都保護不住,也殺不到幾個敵軍的人,明明只有個伍長,什長的水平,卻要繼承我的將軍之位,捫心自問,這只會害死更多的將士,也會辱沒我劉家的威名,所以,哪怕是這次征戰,我都不帶光祖參戰了,他以后老實繼承我的爵位就行,他的衣食,是我給他拼來的,不是他自己掙的,以后寄奴你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按規矩來,降爵也好,不給官職也罷,我都沒有意見的。」
劉裕笑著握著劉敬宣的大手,說道:「要是都有阿壽你這樣的深明大義,我又何愁大事不定呢?其實,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我并非要為自己爭權奪利,而是想要打出一個人人如龍,都有機會的天下,而非那種一些世家高門靠了祖上的恩蔭,可以世代欺壓底層,面對外敵又毫無作為的舊制。胡虜看似是最大的對手,但若不是世家高門腐朽無能,又怎么能讓胡虜竊居中原呢?」
「而胡虜內部,其實也是同樣的情況,部落大人,軍功顯貴們靠了起兵時的功勞,占據了高層,普通的族人永世難得翻身,世代為奴,為了爭權奪利,上層之間又是不斷地爭斗,廝殺,就如剛才鎮惡說的那樣,他們為了自己上位,不斷地掀起內戰,內斗,最后只會苦了天下的百姓,而如此大好的形勢,我們卻從來抓不住,無法趁著他們的內斗而北伐成功,這說明南北兩邊,上層是差不多的腐朽墮落,而這根子,就在于無法形成一個人人奮發有為,人人努力有所回報的機制,無法讓底層百姓,看到希望。」
劉敬宣哈哈一笑:「說得太好了,我家就是因為以前看不到上升的希望,爵位官位全給那些的世家高門占了,只能在淮北落草為寇,我爹當年能過江的惟一辦法就是給謝家當家將,那時候的辛酸和痛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所以當你寄奴一說要以后為天下窮苦人打個光明未來時,我是絕對贊成的,因為我也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不過,要是我家成了那些以前的世家高門,我的子孫沒那本事卻要占著茅坑不拉屎,我想我就算在九泉之下,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說到這里,劉敬宣頓了頓:「我最佩服你寄奴的一點,就是在于你不是讓別人失權,自己家卻是永享大權,就象在軍中,拼命沖鋒你是第一個,論功得賞你是排最后,這樣大家對你才服氣,不然要是象希樂那樣,哼,雖然功沒少立,命也沒少拼,但處處搶功得利,給他自己,給他身邊的人謀好處,我就偏要跟他去爭,去搶,而我跟他的矛盾,也是因此而起呢。」
劉裕點了點頭:「你們之間這些恩怨矛盾,這么多年了,我最是清楚不過,你嫌世家 高門壓在你上頭,可他劉希樂同樣也是看你不順眼,覺得你不過是靠了你爹的大將之位才壓他一頭呢,雖然你們都認可對方的能力,但總會覺得缺了點公平,當然,希樂看我也是一樣,我們北府軍從建軍以來,就是允許甚至是鼓勵這些各大軍將,各軍勇士之間競爭,互斗,謝安相公的想法是用這種競爭來刺激我們人人用命,只不過,打完仗后,權力的分配,就會出問題呢。」
劉敬宣擺了擺手:「我以前從來不考慮這些事,因為反正有我爹在,只要我立了功,總不會吃虧,后來,你接任了北府大帥,我跟在你身邊,有了你這些年的關照,更是不用擔心這些事,象是伐蜀之戰,我兵敗喪師,按軍法斬了我都可以,希樂要廢我為庶人,已經算是客氣了,可是你卻硬保了我,甚至自降官職,也讓道規承擔了不少責任,才保住了我,這份恩情,我永遠不會忘的。」
劉裕笑了起來,說道:「我不是因為個人間的關系才要保你,而是我當時評估天下大勢,我們北府軍是三巨頭模式,但希樂太過重視私利,而無忌也是性格沖動,想要建功立業,其實是需要你和道規來平衡一下的,只不過,你在南燕呆了太久,無法以功勞服眾,所以我是安排了你和道規領兵西征,就是想給你爭取一個光明正大,以軍功服眾的機會,只可惜,后秦出手,甚至是天道盟在背后相助,我們那時候是犯了輕敵的錯誤,以至于失敗,但是,如果因為兵敗就徹底讓你和道規沒了機會,那是于國家的重大損失,真要是這樣,那恐怕我們連北伐南燕的機會也不會有了。阿壽啊,我保你不是為了私誼,而是為了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