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后,鮑號子在兩百多名軍士的護衛之下,坐著肩輿,從九十九曲河的方向,一路大搖大擺地來到了這個丁氏米行,而與之并肩而行的,則是騎著馬的丁老太君,一個胖子大老爺坐著肩輿,被十余條壯漢子抬著,而一個白發老婦則是騎著馬,只帶著十幾名步行的護衛,看起來非常地滑稽可笑。
鮑號子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扇子,一邊不耐煩地說道:“丁老太君,也就是五萬石軍糧的小事,不就是米發了霉嘛,咱這地方靠著大江,又是嶺南,在這初夏之時,出現這些米受潮發霉的事情,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嘛,用得著我們特地過來一趟嗎?”
丁老太君騎著馬,聲音卻是非常地沉穩,她冷冷地說道:“鮑太守,這可不是米受潮這么簡單,剛才我當眾說了這張長史幾句,然后你讓他去辦事,領取軍糧米,他定是懷恨在心,故意作梗,哼,我丁家米行可是在南康城幾十年的老字號了,他這是要砸我們丁家的招牌,以后讓我們在這南康城中混不下去啊。”
鮑號子微微一笑:“是我剛才欠考慮了,這姓張的乃是吳地世家子弟,哦,不,他家連世家也算不上,只不過是個土豪地主罷了。等神教一旦控制了建康,滅了晉國,他們這些個世家土豪子弟,可就再也別想翻身了,到時候連這個南康長史,也沒的做了,您現在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的。”
丁老太君冷笑道:“鮑太守,我們可是這南康城里的老家族了,給這外人欺負到頭上來,這口氣你忍得下去?以后也許你是到京城,到荊州當大官了,可這南康城,我們丁家還想住下去呢,要是給壞了名頭,說我們丁家的米行是奸商,專門賣受了潮的,過了期的陳年大米,以后我們還怎么做生意?”
鮑號子擺了擺手:“你這米也沒拿出來賣啊,這不是給我們當軍糧了嘛,百姓是不會知道這些事的,這么多年來,這南康的百姓不都是吃你們丁家的米,用你們丁家的商貨嘛。”
丁老太君沉聲道:“就是因為大家一直用慣了我們家的東西,吃慣了我們家的米,所以我們丁家才能在本地一直立足,現在有外來戶仗著權勢,想要毀我們家的聲譽,這就是要我們丁家在南康混不下去,就象你說的這樣,以后這些吳地土豪子弟是沒法在老家混了,這姓張的投降,恐怕也是以后在我們這里落戶,現在不早點收拾了他,以后真要跟我們搶地盤呢。”
鮑號子的臉色微微一變,喃喃道:“我這倒是沒有想到,還是丁老太君你提醒了我,不過,這姓張的這一年多來,一直可是掌控著以前你們丁家的那些舊部,他畢竟是盧教主親自任命,派到我這里的人,我也不能完全不給他面子。我想,他之所以向你們丁家發難,也是有他的部下不聽他號令,想回你這里的原因吧。”
丁老太君嘆了口氣:“鮑太守,當年我們響應神教晚了點,最后只能把部下都交出來給了神教,以示忠心,而我兒子得章也是主動去幫你們鮑家看守那蓮花寨,我們各大家族的女眷則居住在城中,受你們的關照。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由沒有根基的外人文官來指揮我們這些家族的舊部,你們也安心,神教其實也能安心,三股勢力能形成一個平衡,你說是吧。”
鮑號子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丁老太君不用說得這么直白嘛,畢竟神教的主力要繼續東進,北上,不會留兵馬在這里,對我們這些人,也做不到完全放心,就只能這樣互相牽制了哦,不過你放心,等這次大哥回來后征了兵,收了糧后離開,這里就是你丁家說了算了,姓張的讓他靠邊站,或者干脆趕走。”
丁老太君的眼中冷芒一閃:“所以,這小子也感覺到了這點,想要先下手為強,我看他恐怕是想借這米受潮的借口,倒打一靶,激起民變,把我們丁家,甚至你鮑太守給趕出城去呢。”
鮑號子厲聲道:“他敢,我手下可是新雇傭了嶺南的一千蠻兵,專門就是用來鎮住他的呢,而我大哥很快就要帶兵回來了,他要是敢作亂,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丁老太君微微一笑:“事情也沒這么嚴重呢,你的蠻兵部下這會兒還要看守那龍船大會,而張裕的手下這會兒正在搬米去大營呢,你看那一路上來回不斷的都是軍士們,到了米倉那里,只要你能主持公道,打掉張裕的借口,讓他老實點別生事,再以運送軍糧的名義,讓他的部下送糧去蓮花寨,他就玩不出什么花樣了。”
鮑號子的眉頭一皺:“讓他的部下,就是原來丁家的舊部去蓮花寨?這樣真的好嗎?”
丁老太君勾了勾嘴角:“那些都是我們丁家的舊部,到了蓮花寨,讓建章帶著他們去出迎你大哥的大軍,這不是給你漲臉的事嘛,而且,這樣一來,正好讓你大哥收編了這支部隊,算是帶頭響應他的參軍令,奪了那張裕的兵馬,讓我兒有個投軍入教的機會,也給你鮑家漲了面子,完成了任務,何樂而不為呢?”
鮑號子上下打量著丁老太君:“這是老太君你的真心話嗎?你們丁家在這個時候不會有什么別的想法吧。”
丁老太君冷笑道:“我們丁家全家人都在你們手上,還能有什么別的想法?真要以前有別的想法,早就下手了,何必要在你大哥帶著大軍回來的時候下手?這不是找死嗎?”
鮑號子眼珠子一轉,哈哈大笑道:“老太君息怒,剛才不過是戲言罷了,別往心里去,好,我現在就下令,讓張裕的部下全都去蓮花寨,讓丁洞主帶著他們去出迎我大哥,鮑六子,你親自去執行。”
他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塊令牌,遞給了一直護衛在他身邊的一個騎將,那人拿過令牌,鮑號子向他暗中使了個眼色,他便頭也不回地騎馬向著另一個方向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