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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九十七章 公知現世亂天下

  斗蓬客默然半晌,才嘆了口氣:“人之短視,愚蠢,莫過于此,所以說只有多讀書才能明理,不至于給這些小恩小惠所欺騙,淵明,你的意思,以后想要做鳩摩羅什這樣的人?”

  陶淵明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大晉向來是尊敬名士,不必當和尚,但只要擺出一副不與權貴合流,為民請命的姿態,那就會得到民眾的景仰了。”

  斗蓬客笑著擺了擺手:“不,我覺得你想得太簡單了,鳩摩羅什是可以為人念經祈福,消除什么業障,所謂普渡眾生,救苦救難,就是這個。今生的苦他解不了,但他解的是來世的啊,是下地獄的苦啊,死后的事反正誰也不知道,但愚夫村婦們都相信真有死后的地獄,真有來世,所以這些和尚給念念經,搖搖鈴,就是讓他們死后能過上好日子了。”

  說到這里,斗蓬客勾了勾嘴角:“因為這些光頭能發明出一個什么死后西天極樂,阿鼻地獄,然后轉世輪回的理論,也沒人能否定他的這個理論,因為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在世上過得苦的百姓也愿意相信這些。所以他可以念個經就得到百姓的感激,你行么?桃花源這東西可是得現世存在的,如果找不到,那可就是沒有,沒人信你這套啊。”

  陶淵明微微一笑:“佛教有他們的轉世輪回,可我也有我的仗義執言啊,同樣可以爭取民心。”

  斗蓬客的眉頭一皺:“此話怎講?”

  陶淵明正色道:“主公,你想想那天師道,他們是如何盡得三吳人心的?他們沒有什么轉世輪回,祈福消業這些說法,但可以用五斗米收買人心,一家有困,全村相助,官府管不到的,他們能管,世家照顧不到的,他們來照顧,這種現實的好處,雖然不是桃花源,但也差不離了,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反抗統治,挑戰威權。”

  斗蓬客輕輕地“哦”了一聲:“你覺得你能跟天師道一樣,廣結徒眾,開壇布施,去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

  陶淵明搖了搖頭:“不,天師道已經做過的事,我不會再做,他們在江南傳道幾十年,幾代人付出的心血,才有那樣的規模,我這輩子也不可能比他們做得更好,但是,我有我的辦法。”

  斗蓬客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什么辦法?”

  陶淵明笑道:“只要是人,就分三六九等,只要是國,就有各種統治,驅使。哪怕是劉裕這樣的人,想要萬民平等,眾生有福,也不可能做到讓所有人滿意,比如他不讓世家和京八新貴們作威作福,民眾開心了,但那些食利者卻不高興了。在他管不到的地方,仍然是有各種各樣的鄉間惡霸,欺壓民眾,他如果想要打仗北伐,那就得籌集糧草,向民眾多收稅賦,就會讓民眾加重負擔,北伐是他的夢想,卻不是普通百姓的,如果讓他多交一斗米,一匹布,這些反而會讓愚民們憤怒。”

  斗蓬客點了點頭:“所以,你是想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來煽動民心,對抗劉裕?”

  陶淵明笑著擺了擺手:“為民請命,不過是手段,不是目的,我真正需要煽動,或者說真正會支持我的,不是那些一無所有的村夫民婦,而是那些遍及天下的世家地主。”

  斗蓬客突然笑了起來:“不錯啊,這些人才是真正最恨劉裕的,民眾起碼能有土地,不再是世家的莊客與佃農,但這些吳地的世家子弟們,才是給奪走了一切,按爵分地這一條就把半數以上的吳地莊園收歸國有,轉封給了京八們,他們不恨劉裕才怪。只不過現在劉裕如日中天,大權在手,連太原王氏這樣的豪門也是說滅就滅,他們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你的意思,是以后要為這些世家子弟搖旗吶喊嗎?”

  陶淵明搖了搖頭:“不,我不會直接為他們說話,但我可以打著各種為民請命的旗號啊,比如這里的張三朗給村長打了,那里的李四狗因為交不出稅,家里的牛給牽走了,人間充滿了各種不平之事,我每天找出十件都不在話下,出了這些事,我就寫文作賦,明里為民請命,暗中感慨一下世道不公,虎狼橫行,嘿嘿,這個虎狼,不就是當權治國之人嗎?”

  斗蓬客笑了起來:“可是劉裕治下,現在遠遠沒有以前那么多的不公和冤枉,你這樣睜眼說瞎話,就不怕沒人相信嗎?以前的世家高門,成天欺負莊客佃農,每人身邊都有這樣的事,現在你再說,大家身邊這樣的事情少多了,只怕信的人也會少很多吧。”

  陶淵明微微一笑:“這個嘛,就是看時機了,現在劉裕新政,各地的世家子弟也相對老實,遵守法令,不平之事確實少了些,但也不是沒有,尤其是劉裕管不到的那些地方,比如荊州這些新占地區。那些新被征服的民眾,雖然免稅,但必然會受到新上任的鄉吏們的欺壓,再就是劉裕想要移民充實江北,那新移民換了個陌生的環境,也會極不適應,大有怨言。朝廷要支持這些大政,大戰,必然會增加稅收,以充實國庫,籌備軍糧,仇恨和怨氣永遠是可以有人點燃與煽動的,當年司馬元顯只是下了個征兵令,還沒讓人真的就進入軍隊呢,就給天師道煽動得八郡皆反,我想,我至少不會比孫恩差吧。”

  斗蓬客笑了起來:“淵明啊淵明,你真是個天才,不過,你就不怕你這么搞,劉裕不會先要了你的命?他殺人可不需要什么借口和理由啊。這是跟以前世家天下時的根本區別。”

  陶淵明淡然道:“如果我說的只是事實,加上名士和大晉英雄之名,那他就沒殺我的借口,我只寫民生艱難,他如何殺我?就算一時沒人響應,那只要北伐開戰,我再多寫點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有去無回的這種戰士悲歌,不就能讓人兔死狐悲,物傷同類,既而反對發動戰爭,禍害天下的這個丘八頭子嘛。而我要扮演的,就是這種公開宣揚,天下知之的事,所以,請叫我公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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