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原告
作為古星最大的米商之一，竟然還吃糙米飯，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啊。還有那些糖，用一個八錢的酒杯裝著，而且只有三分之一，這么一丁點，恐怕一口就吃掉了吧。
可是，很快他就發覺得不對勁了，楊庭飛的筷子，只在杯子里點一下，就能吃一大口飯。而且，吃得香噴噴的，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對楊庭飛此人，朱慕云其實是知道的。別看他衣著樸素，住的房子也不大，還只有一個下人，可是，此人是個十足的奸商。他趁著日軍占領古星期間，大發國難財。
他的當鋪，還兼放高利貸，不知道迫死了多少人。而他的米行，更是囤積居奇，以次充好。老百姓想吃口糧食，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而楊庭飛，在短短兩年時間內，從一個普通的商戶，迅速成為古星有數的富翁。
楊庭飛的情況，有些是朱慕云早就知道的。他兼著政保局經濟處長，古星的商人，有多少身家，他最清楚不過。還有些情況，則是胡夢北告訴他的。共產黨最關心底層百姓的疾苦，對這種無良人，胡夢北也是深惡痛絕的。
只是，朱慕云與楊庭飛，卻沒有打過交道。因為，楊庭飛進來的糧食，是從法租界的碼頭進來的。他走通了法國人的關系，生意自然做得風生水起。
韓之風和宋三，搶了楊庭飛，朱慕云得知后，對他沒有絲毫憐憫。他覺得，搶了楊庭飛，其實也是替天行道。
“楊老板，你可是古星有名的糧商，自己吃糙米飯，也不怕不消化。”朱慕云坐到餐桌旁，微笑著說。雖然他內心，也很厭惡楊庭飛，但臉上，卻絕對不會表現出來。
“糙米便宜。”楊庭飛看了朱慕云一眼，淡淡的說。見到尉遲青巨后，倒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吩咐下人給尉遲青巨搬來一條凳子。
“但糖不便宜啊，這點錢夠買兩個雞蛋了吧？”朱慕云故意調侃著說。
“我哪吃得起糖，這是鹽。”楊庭飛看了朱慕云一眼，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碗里面。
“我家老爺說了，丟了那么多錢，一定要從嘴里省出來。”旁邊的下人，解釋著說。
“楊老板，我們來幫你辦案，你怎么水也不給喝一口啊。”朱慕云沒有在意楊庭飛的態度，依然微笑著說。
“我現在窮得，連水都快喝不起了，哪還有多余的水給你們喝？”楊庭飛說。
“那這樣的話，案子可就不好破啊。”朱慕云嘆息著說。
“不給水喝，就沒辦法破案了？”楊庭飛吃完飯后，碗里一粒米都不剩，好像洗干凈了一般。他斜倪了朱慕云一眼，很是不滿的說。
“那倒不是這樣說，但是，作為受害者，你自己都不配合我們破案，就算我們再盡力，也沒辦法啊。”朱慕云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的說。
“楊老板，這位是朱慕云隊長，他是憲兵分隊的，專門負責查你的案子。”尉遲青巨解釋著說。
“案子破不破，我還真不在乎。只要能把我損失的錢，拿回來就行。”楊庭飛不以為然的說。聽到朱慕云是憲兵分隊的，他的臉色，終于有所好轉。尉遲青巨他得罪不起，憲兵分隊，也同樣得罪不起。
“案子不破，兇手找不到，怎么把你損失的錢拿回來？再說了，兇手搶了你的錢，肯定在外面花天酒地，遲一天破案，你的那些錢，就會被他們多花掉一部分。”朱慕云說，他本就是敲竹杠的高手，對付楊庭飛這樣的人，就得讓他們覺得心疼。
“好吧，你們需要我怎么配合？”楊庭飛聽朱慕云的口氣，好像能破案似的，終于動了心。他知道，所謂的配合，就是花錢。無論哪個朝代，當差的辦案，都是吃了原告吃被告，今天朱慕云來，就是來吃原告的。
“算了，你的錢，還是自己慢慢省出來吧。到吃飯的時間了，我們先回去吃飯，下午再來問吧。”朱慕云突然說。
“朱隊長，別走啊。你告訴我，案子要什么時候才能破？”楊庭飛見朱慕云要走，連忙說。他相信，就算案子破了，如果自己沒讓朱慕云滿意，恐怕丟失的錢，也是拿不回來的。
“這個案子，死了三個日本人，肯定是要破的。但是，我們的任務，只是抓到兇手，并沒有說要找回失竊的錢財。或許，抓到兇手的時候，他們已經把錢花得精光了。你也知道，他們都是江洋大盜，過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他們可不會像楊老板這樣，全靠省錢過日子。”朱慕云站起來，語帶雙關的說。
“朱隊長回去吃飯，那得耽誤多長時間？要不，就在寒舍吃頓便飯？”楊庭飛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一臉心疼的說。
“不必麻煩啦，等會案子沒破，反倒讓你破費，那多不好意思？兄弟們，去東亞飯店，我請客。”朱慕云大聲說。
“朱隊長，朱隊長，既然你喜歡東亞飯店的菜，讓他們送個席面來就是。”楊庭飛見朱慕云要走，連忙說。
“不行，我們一頓飯，等會吃掉你一年的伙食費，于心何忍？楊老板，還是盯住眼前的錢吧。或許，你省個幾十年，就能把丟掉的錢財，給節約出來呢。”朱慕云搖了搖頭，好像很理解楊庭飛的心意一般，勸導著說。
“省不出來的，就算我再活五百年，也省不出這么多錢啊。”楊庭飛苦笑著說，原本他就是很節儉的人，加上年紀又大了，想要從嘴里，省那么多錢，真的要向天再借五百年才行。
“那也不行，你已經破財了，再讓你破費，那多不好。我們先回去，吃完飯后再來，如何？”朱慕云說，他雖然說要走，但腳下卻沒有動。
楊庭飛很為難，如果讓朱慕云走了，案子肯定會很難辦。聽朱慕云的語氣，就沒打算用心。可是，不讓他走，這頓飯，那得花多少錢？對他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楊庭飛仔細想想，朱慕云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那些江洋大盜，拿著搶來的錢，豈會心疼？恐怕左手進，右手出？不用幾天，就能花個精光。要不然，他們會在法租界，連搶三家么？
“朱隊長，東亞飯店的飯菜太貴，我看，就讓楊老板安排，買點魚、肉回來，自己做著吃吧。”尉遲青巨提議，朱慕云能讓楊庭飛出錢請吃飯，簡直就是個奇跡。他對楊庭飛，也很了解。想要從他嘴里摳食，比登天都難。
“尉遲青巨，這個案子我交給巡捕廳，你又不接手。我們憲佐班查案，你又要指手畫腳。”朱慕云對尉遲青巨冷冷的說。
尉遲青巨訕笑著，不再說話了。楊庭飛雖然心如刀割，但還是讓下人，去東亞飯店，叫了一個席面。但是，菜送來后，多是素菜，不見葷腥。而且，只有四個菜，唯一的葷菜，是一道炒雞蛋。
“朱隊長，請吧。”楊庭飛望著桌上的菜，一臉的心疼。他覺得，一盤炒雞蛋，就足夠一桌人吃的了。
“楊老板，你的厚意，我們實在受用不起。”朱慕云等楊庭飛付了錢后，這才淡淡的說。
其他人一見桌上的菜，也都沒有就坐。朱慕云一起身，他們都跟著走了。就連尉遲青巨，也輕輕搖了搖頭，跟著后面走了出去。
“尉師爺，你多包涵。”楊庭飛可能也知道，自己點的菜，實在見不得人，不好意思的說。
“案子又不歸我破，我無所謂包涵。楊老板，你…”尉遲青巨看了楊庭飛一眼，嘆了口氣，最后也跟著出去了。
尉遲青巨的態度，讓楊庭飛有些恐慌。他知道，四個菜，確實不算一個席面。可是，對他來說，這已經是一頓饕餮大餐了。
“周志堅，你去查查，這個楊庭飛，為人怎么樣？”朱慕云說。他今天見識了楊庭飛的吝嗇，但他還是需要一些佐證。
“他能成為古星最大的米商之一，對自己都這么苛刻，還有什么好查的，十足的奸商。”周志堅嗤之以鼻的說，楊庭飛是典型的要錢不要命。
他的當鋪，只要是見到好東西，就要別人死當。而他的米行，不但囤積居奇，而且米里還會摻沙子。要不然，短短幾年，他能掙下這么大一片家業？
“聽別人說的，未必就真實。自己親自去查了，才清楚真假。”朱慕云緩緩的說，現在古星的米商，隨便抓一個，就足夠槍斃的了。楊庭飛又開米行，還開當鋪，他的行為，其實就是光明正大的搶劫。而且，還是將人的家產，搶得一干二凈的那種。
回到憲兵分隊后，朱慕云向小野次郎匯報了，自己調查搶劫案的進展。雖然他早就知道了結果，但得讓別人，知道這個過程。
“小野隊長，根據我各方面反饋的線索，法租界發生的三起搶劫案，應該是九頭山的土匪所為。”朱慕云篤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