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墟大戰已經持續三年,整座天地一片狼藉,山崩海枯、江河斷流、生靈涂炭、處處荒蕪——圣墟成了更大面積的兩界山。
僵持還在繼續,雙方各有死傷,無數修行者隕落此地,已經有神圣者選擇破空離開,不過當前最大的問題不是少數神圣者的退縮避戰,而是兩界山“地獄門”即將再次打開。
當前局勢已是群魔聯盟占據上風,若他們再得生力軍,如今僵持的局面勢必會被打破,群魔聯盟將會發動全面攻勢,屆時圣墟修行者維持至今的局面亦將毀于一旦,整片天地將徹底淪為魔窟鬼域。
群魔聯盟適時選擇休戰,但突如其來的和平并沒有讓圣墟修行者們松一口氣,反而是在他們心頭籠罩了一層更為厚重的陰云。
地獄門開啟在即,魔鬼將至,圣墟前途未卜。
“除非金蟬大師轉世重生,否則這一次,再無人能阻擋地獄門的開啟。”
“現在佛門凈化第一的功德金蓮已經隨金蟬大師消散,如今要向鎮壓地獄門,至少需要兩位神圣者和一位精通法陣的陣師同時出手,否則只能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了。”
“五圣山還是沒有動靜,那郭大路似乎也已在兩界山消失,恐怕…”
經過商議討論之后,圣墟的抗魔聯盟更覺戰局不容樂觀,結論也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八字。
“希望這場戰爭永遠不要結束,這兩界山原本就是我們的!”
空曠的兩界山,一伙窮山神、苦土地聚在一起聊天訴苦,神情語態中卻透露著一種翻身做主的暢快。
“沒錯!那些大魔大妖老爺們簡直傷天害理、慘無人道,這些年把我們頭摩光了,弄得我們少香沒紙、血食全無,一個個衣不充身,食不充口,算哪門子的山神土地?”
“所以他們永遠不要回來才好!贏了就占圣墟,輸了就死絕。”
“不過…兄弟們,這一甲子一開的地獄門好像又到時間了啊…”
話音落處,山谷間頓時一片安靜,“呼”地一陣冷風吹過,眾山神土地們各自默默返回各自洞府。
兩界山上空某處突然亮起一團白光,光線聚散,一道人影憑空現身,飄然落下。
與此同時,一位長眉老僧牽著一位粉琢玉砌的小沙彌走進兩界山。
“敢問前面的可是郭施主?”
那老僧見到有人從天而降,駐足問道。
一身黑衣的郭大路轉過身,看著一老一小兩位僧人,頷首道:“正是在下,大師可是來自金禪寺?”
老僧微微搖頭,“貧僧乃是游僧,不過貧僧曾到金禪寺聽金蟬長老,獲益匪淺。”
“原來如此,那大師此來也是為地獄門?”郭大路問。
“阿彌陀佛,正是。”
“那巧了,我也是,一起吧?”
“善哉善哉。”
郭大路看了那小沙彌一眼,點點頭。
九世禪子,氣象端的不俗。
此子既到,郭大路有更多把握能封住地獄門。
“小徒長生,法號九禪,唯愿以身證道,故而隨貧僧來到此處…”
進山的時候,長眉老僧隨口介紹身旁的小沙彌:“郭施主陣術妙絕天下,可引之為陣眼。”
郭大路怔了一下,道:“見機行事。”
不久三人來到兩界山交界處,找到地獄門開啟的方位。
人間世,曲城新家。
郭大路把兩把木椅從青燈世界放出,擺在陽臺上。
自然是從雜貨店帶回來的阿飛和阿青。
“你們兩隨我在人間世做一百年椅子,一百年之后,我帶你們離開,同意就回個話。”
郭大路看著兩把椅子說道。
噔!噔!
兩把椅子先后點動椅腳。
“那就這么定了。”郭大路一錘定音,隨即補充道:“當然,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們可以出去逛逛,做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好事啊,找找其他修行者麻煩啊,修理修理那些惹我不高興啊…只要不暴露身份都可以。”
噔噔噔噔噔噔…
兩把椅子歡快地“跺起腳”。
郭大路搖頭一笑。
10個月后,小蘋果出生,郭爸給他取名“朝天”,正好和他爸“大路”有個承接關系,所謂“大路朝天”嘛。
對此,郭大路私下跟老婆吐槽:“別介意,坑孫子是咱家傳統,‘郭朝天’不錯了,至少霸氣,我當年差點叫‘郭柏油’。”
老婆倒不介意,笑著說:“這名字可以。”
然后,郭大路除了木匠、家具店少老板、人子、人夫等身份,如今又多了奶爸這個身份。
幾乎無師自通,郭大路掌握了喂牛奶、熱牛奶、換尿布等多項技能,那種“甜蜜的負擔”,只有做過奶爸的人才能真切地體會到。
春去春回來,花謝花會再開。
郭朝天一點點長大,開始長牙,開始叫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開始牙牙學語,開始蹣跚學步…
而郭爸郭媽開始一點點變老,即使是堅持喝那延年益壽的果茶,皺紋和白發畢竟還是沒有慢慢出現了…
時間的無窮偉力,恐怕只有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位掌控光陰長河的大老爺才能干預一二。
郭朝天三歲那年上了幼兒園,為了選一個好學校,一家人不得不開一個家庭會議,層層篩選、考察、詢問…比做家具做生意嚴謹謹慎得多得多。
尤其是郭媽,生怕自己的寶貝孫子受到什么傷害,能打聽到消息的熟人都問了一遍,確保郭朝天能進一個最好的幼兒園。
最終的解決方案是,郭大路妻子暫時放下家具店的工作,重回本職,應聘去郭朝天幼兒園所在的學校當老師。
做了父母才知道,父母究竟能為子女做到哪一步。
即便如此,每天送郭朝天去幼兒園之前,郭大路還是會悄悄在兒子的衣服上畫了一個不起眼的圖案。
時間如流水,郭朝天轉眼從幼兒園小班跳到大班,再從大班跳到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
隨著兒子的長大,郭大路這個爸爸的角色越來越具體生動,也越來越多地回憶起小時候和父親的那些互動,才突然發現那時候的自己真的超…幼稚。
原來兒子的伎倆,爸爸全知道啊。
郭朝天讀初中之后,開始住校,到了這個階段,家里人對他成績的要求創下新高。
郭大路也想假裝關心兒子的成績,但是他真的很難做到,比如他有個京大夢,按理說,完全可以像很多爸爸那樣,把這個夢想轉給兒子來實現,但他每次說起這件事,末了總下意識地補充一句:“當然嘍,主要看你自己,考不上也沒關系,不要有太大壓力,你老爸我當年就讀得三本,如今不一樣混得很棒。”
每當這個時候郭朝天就會反駁他:“那是因為你是富二代。”
郭大路則會反反駁:“你少來,五十步笑百步,富三代不要說富二代!”
其實在郭大路看來,兒子郭朝天能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能不能成為國家的棟梁、社會的中流砥柱并沒不是他首先考慮的事情,他希望郭朝天做個堅韌、善良、陽光、樂觀的人。
相比之下,身為教師的妻子對兒子的要求和期望更高一些。
好在郭朝天是個很爭氣的孩子,成績一直名列班級前茅,中考更是略微超常發揮,一舉斬獲大區第一,使得曲城市兩個最好的高中和省會城市的一中登門搶人。
最后郭朝天自己決定選擇曲城二中,他的理由是曲城二中和省城一中資源相當,不必舍近求遠。但知子莫若父,郭大路清楚兒子是想多點時間陪陪家人。
以后讀了大學,再以后出國留學,最后真如他自己所說,從事了自己喜歡的航天事業,那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機會就會越來越少。
從這個層面來說,他們爺倆也算前后呼應,一脈相承。
郭朝天去曲城二中報道的前一天晚上,和父親郭大路有一場對話,他說了幾句很古怪的話讓郭大路費解良久。
“不知為什么,我總覺的老爸你有一天會拋下一切去流浪,好像《月亮與六便士》的那個男主角,突然離家出走。”
“相比于爺爺奶奶和媽媽,我其實更擔心老爸你,好多年了,心里一直有這種安全感的隱憂。”
“人說父子連心,我一直有這種想法,是不是表示老爸你真的這么想過?”
郭大路恍然大悟。
他笑著安慰兒子:“只有跟你老媽吵架的時候,我想離家出走,其余的時間沒想過,也不會那么做,你盡管放心。”
郭大路頓了一下,續道:“而且如果有一天你們離家出走的話,老爸我可以跟你保證,一定找得到你們。”
血緣是最神奇的緣分之一。
那天晚上之后,郭朝天再沒有跟郭大路提過這個問題,直到三年后他以省榜眼的成績考上華清大學,郭大路以爸爸的身份允許他喝一杯白酒慶祝,不料郭朝天酒量隨他媽,一杯酒就到位,開始說酒話,說著說著竟然哭起來。
“我從八歲那年就開始做一個夢,夢到爸爸變成神仙飛走了…”
“…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擔驚受怕中,一刻也不敢懈怠,我怕爸爸哪天對我失望,然后飛走…”
“華清大學不比京大差,爸爸你知道吧?”
郭大路心里酸酸的,微笑點著頭,卻不知要說什么,媽媽和妻子則責怪他不該讓小天喝那么多酒。
人間世的酸甜苦辣,一味一味地來臨。
之后,又有更加觸動心靈的事情一件一件到來。
這一年郭大路42歲,已過不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