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五十二章 指間起風雨,一刀斷滄河(下)
暴雨持續向下傾瀉，地面積水越來越多。
任芷靈怔怔站在雨地中，心中既是羞惱又是悵然。
她當然已經明白過來剛剛指間風雨為什么會失靈，正是因為明白，才更加悲憤，好像做了一件特別蠢、特別小丑的事情，還被當做“腦子不好”的神經病。
她現在特別想去沖到那個少年面前跟他拼命，但她心里也清楚，當她再次沖他面前，仍舊是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沒錯，她剛剛正是被對方氣場無形壓制到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絕對不是真人境界，是宗師，是宗師啊！
難怪他說自己真人境無敵！
卑鄙！無恥！
“靈兒，不要難過了，誰也沒想到他會故意隱瞞境界，這不怪你。”
秦政從旁邊走出來，柔聲安慰道。
但任芷靈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秦政，她本來還想在未婚夫面前露一手指頭的，結果被那個可惡的無恥之徒扒成這樣。
“你放心，我會為你出這口惡氣的。”秦政上前輕輕將未婚妻攬入懷中。
任芷靈眼淚瞬間決堤，委屈道：“他是宗師…”
“知道了，從他奪竹籃的時候就應該猜到。”秦政目露深思。
任芷靈哭了一會，慢慢平靜下來，問：“現在七玄宗已經正式和梁衍、梁紅鯉見面，還能在滄州刺殺他們嗎？”
秦政道：“一分錢一分貨，除非現在加價，否則稻草樓不會派出更高階的殺手，接下來他們會花時間去調查那個竹刀客的真正身份，找到他的破綻，逼他離開，然后仍由那四位女刺客進行第三次刺殺，等他們做完這些，梁衍他們早已離開滄州。”
任芷靈也是冰雪聰明的姑娘，一點就通，“所以讓七玄宗和梁衍他們見面，順便洗脫七玄宗和秦國合作的嫌疑。”
“這只是其一。”秦政招招手，一輛矮犀牛車駛過來，“先上車，再跟你解釋。”
坐到溫暖舒適的車廂中，任芷靈心情又好很多。
秦政也不避諱，伸手把任芷靈拉到懷里，后者臉色緋紅，卻也不拒絕，羞聲問：“其二是什么？”
“七玄宗會把這次治理水患的事情全權交給梁衍，并會替他做足宣傳。”秦政嘴角的笑意有些嘲弄和冷酷。
任芷靈愣了一下，迅速領悟其意，道：“到時梁衍無能為力，滄州百姓還是要求七玄宗，而梁衍的名聲則會大大受損。”
“聰明。”秦政在任芷靈鼻尖捏了一下。
“這是殿下你出的主意吧？”任芷靈回眸望著秦政。
秦政笑著點點頭，“他想在江湖上留下好名聲，我就成全他。”
雄健的犀牛在雨地里狂奔，車子向七玄宗某位長老的私宅奔去。
滄州街道，煮雪酒館。
嵇達和郭大路已經對飲三碗，嵇達記掛著兩位殿下，心情還是不能完全放松。
“不知道七玄宗會跟八殿下聊什么。”
“自然是出個難題。”
“什么難題？”
郭大路轉頭看向外面，“治水的難題。”
嵇達更加憂心忡忡。
當兩人各自倒滿最后一碗酒，梁衍和梁紅鯉乘飛劍返回，兄妹二人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嵇達沒去喝酒，忙起身迎出去，待兩位七玄宗執事離去，才問：“殿下，七玄宗說了什么？”
梁衍搖頭不語，梁紅鯉道：“他們讓八哥想辦法應付即將到來的水患。”
郭大路微微點頭，沒覺得如何意外。
梁衍帶著三分怒氣道：“他們從來沒有把無辜百姓的身家性命放在心上，只是拿來當做籌碼。”
“那也沒什么。”郭大路輕聲接道。
梁紅鯉立即大聲道：“什么沒什么，他們不僅讓八哥治理水患，還把消息傳了出去，讓滿城皆知，說什么是替八哥收集功德，到時候，到時候…”
郭大路接道：“到時候我們就把洪水退了，美滋滋收了功德。”
“你說得倒是輕松，怎么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郭大路道。
梁紅鯉怒瞪郭大路，“都怪你！”
郭大路不理憤怒的小姑娘，而是看向梁衍，問：“可能承受這種重擔和壓力？”
驟然，梁衍目光閃動。
“譬如修行，往往逆流而上，比這更艱巨的坎多了去，想要走得更遠，遲早要面對。”郭大路道。
梁衍認真點頭，道：“回去。”
“你們三個先回，我去看看滄河河道。”郭大路擺了擺手，大步走進雨中。
梁衍帶著紅鯉和嵇達回去小院，他要攤開一張紙，畫出幾座山。
郭大路說得沒錯，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只能正面迎上，不進則退。
滄河河堤已瀕臨危線，不出三日，即將被洪水漫過，屆時河水灌入滄州城，后果不堪設想。
“你們可以不幫手，但不準使絆子，甚至破壞，否則我會在你對我出手之前，把七玄宗有潛力的弟子全部干掉。”
郭大路面對著奔騰河水說道，不知說給誰聽。
七玄宗，升月峰一座密室中，一位墨衣中年男子睜開眼睛，輕聲一笑，道：“有膽量。”
立在河面上的郭大路也笑了一聲，繼而縱目遠眺，望著遠處兩座山脈，陷入沉思。
梁國八王子梁衍要全權治理今年水患的消息很快在滄州城傳開，一時人心浮動，有人去七玄宗詢問情況，得到肯定答復。
歷年來，滄河水患都是由七玄宗諸位真人宗師出手擋回，數十萬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無懼水災，今年突然說要換人治水，大家心里多少有些惶惶，因為他們很信任和依賴七玄宗的實力，但完全不了解梁國八王子的能力。
一些豪門巨閥已經主動登上七玄山請下供奉護持家門，那個梁衍有沒有能力、擋不擋得住洪水他們不管，他們只知道只要七玄宗出手，他們就能平安度過水患。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看到憂心忡忡的人們，郭大路沒來由想起鐵扇公主，她何嘗不是靠著一把芭蕉扇賺得火焰山周圍百姓的供奉和信仰？
所以修行的世界也有許多共通之處，不過說起鐵扇公主一家子，郭大路也是一肚子疑問，說不得到時入了西游世界，要一并搞清楚。
三天之后，滄河河水終于漫過堤壩，洪水開始涌向城內。
請不起供奉、布不起護持大陣的百姓無計可施，只能關緊大門躲在家中，暗暗祈禱那位梁國八王子將洪水退去。
七玄宗則隔岸觀水，坐等看好戲。
梁衍帶著嘔心瀝血畫出的五幅山巒圖，來到滄州城城頭，遙望那由遠及近的一線潮水，心里著實沒什么底。
“李兄弟，事到如今我無法繼續逞能，若是這五座虛山擋不住洪水，為之奈何？”
梁衍終于忍不住問郭大路。
已經沉默寡言了三天的郭大路聞言答道：“盡管將山圖拋下，擋得住。”
梁衍點點頭，深深吸一口氣，閉眼念咒，緩緩將手中五幅山圖拋出。
暴雨之中，五張重若千鈞的畫紙飄飄搖搖，落下城頭。
這時，郭大路一步踏出，凌空踩在第一張紙上，周身氣機開始向上攀升，然后抬步跨向第二張紙，境界直達巔峰。
郭大路伸手握住竹刀刀柄。
嵇達道：“李兄弟要拔刀！”
梁衍和梁紅鯉屏氣凝神，望著郭大路。
說到底，郭大路才是他們心中最大的依仗。
郭大路連跨三步，五張圖紙落地生根，化成五座山巒虛影。
郭大路借著“山勢”縱身跳入空中，身影消失。
錚——
一道劃破天地的響聲落下。
下一刻，一把橫亙半空的竹刀斬向滄河。
噗通！
竹刀落水，震天動地。
距離滄州城最近的河段被直接斬斷，滔天洪水改道，朝七玄山和升月峰洶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