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的確沒有立即走出小樊籠陣,他還在思考夢里世界的那個遮天陣。
因為“只允許結果存在,不允許過程發生”的霸道邏輯存在,遮天陣其實并沒有真正成陣的可能,只是天機留給廣大陣師的一個念想。
郭大路第一次聽到這個陣法的原理,就發現了破綻,一個并不復雜的悖論邏輯。
就好像惡毒的王后對著鏡子說,我允許這個世界上有比我更美麗的30歲的女人存在,但是在她18歲的時候,老娘就要用蘋果毒死她。
事實上,任何一個30歲的女人都要經過18歲,結論就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哪個30歲的女人比往后更美,除非白雪公主一出生就30歲。
同樣的原理,任何一座陣法都不可能一觸而就,越是威力強大的陣,排布的過程就越復雜,即便是天賦比郭大路更妖孽的孫悟空,他在布陣時,都要規規矩矩地劃一個特別圓的圈圈。
老師玄微子找不到解決這個難題的辦法,因此他暫時向天道服輸,并把這個陣法的原理當做反面案例來教導弟子(當然同時也是試探),一邊告訴大家“天道不可違”的至理,一邊等待著有哪位弟子站出來提出異議,反對自己。
他不可能直接讓弟子們來參悟這個陣法,因為一個連老師都不敢反對的人,怎么指望他反對天道?
直到他游歷梁國時遇見郭大路。
那是一個天賦異稟、性格叛逆,又有強烈逆天改命動機的貴族少年。
他以陰陽大家玄微子的身份拜會了郭府,并表達了收徒的意愿,郭父自然欣然應允,名滿天下的玄微子要收自己兒子為徒,這跟遇到活菩薩有什么區別?
郭大路進入玄微宗后,自然也聽到了玄微子舉的那個反面案例,他當時并不知道那就是遮天陣,只是在聽到這個例子的時候,下意識地感嘆了一句:“這天道也太耍無賴了。”
就是因為這句感嘆,玄微子才最終決定把“遮天陣”傳給他。
剛開始,師徒二人關于這個陣法討論了很多,郭大路也一度被玄微子帶偏,陷入進他根深蒂固的誤區之中,直到他被罰去橫天崖閉關,才福靈心至,想起“一陣多杵”的方案。
循著這個想法,他在橫天崖布了一個雙杵陣,并邀請老師來觀摩,玄微子何等神通,分分鐘破了雙杵陣,并指出雙杵削弱了陣法的威力,根本無法承載遮天陣,“此道不通”。
郭大路卻沒有放棄,按照這個思路又冥思苦想了幾年,終于讓他想到一個“先破后立,陣中藏陣”的絕妙主意。
秦梁決戰伊始,他跟老師玄微子打了一個賭,如果他能順利擺出“遮天陣”,玄微宗放棄助秦,如果他擺不出,他放棄助梁。
玄微子答應了這個賭局,但附加了一個考驗,他讓郭大路破一下他的大樊籠陣。
弟子要下山,臨行前師傅出手考驗,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郭大路沒有拒絕,并用了半柱香的時間走出了老師的大樊籠陣,這個時間比大師兄鄧石快了六倍。
在所有師兄弟都以為郭大路被困橫天崖時,他其實早已到了雙龍谷,并布下遮掩天機的遮天陣。
為了避開天機的察覺,他先是以雙龍山為陣杵擺了一個“偽偽遮天陣”,也就是老師玄微子口中的“此道不通”陣。
等到這座“偽偽遮天陣”被諸位師兄破了之后,以他法杖為陣杵、以兩座崩碎的山石為陣基的“偽遮天陣”發動。
這一次,他的十一位師兄已然束手無策,然后他老師玄微子出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法杖收回,破了“偽遮天陣”。
就在玄微子和十一位師兄以為郭大路終于無計可施、不得不認輸的時候,他終于以自己為陣杵,發動了“真·遮天陣”。
一陣藏一陣,一陣生一陣。
郭大路終于成功欺瞞天機,擺下真正的遮天陣。
想到這里,郭大路欣慰一笑,哪怕是在夢里世界,這種舍身殉道、勝天半分的慷慨豪情,也還是值得驕傲。
他抬步前行,要走出這座小兒科的破陣。
陣外,尹無傷神情緊張地說道:“師父,他開始動了,并沒有拔劍。”
白丈也滿臉認真地看著陣中的郭大路,想知道他會怎么破陣。
然后他們看到郭大路走著走著就走出了小樊籠陣!
沒有拔劍劈陣,也沒有試圖去尋找陣杵,甚至都沒有嘗試著去推算一下生門與死門的方位,就那么走啊走的就走出來了?
小樊籠陣還在那里盡職盡責地運轉著,它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圍困的對象已經走出陣外,一時間,處境十分尷尬。
白丈:“???”
尹無傷:“???”
“師父,他、他、他走出來了?”尹無傷指著郭大路叫道,滿臉的不知所措。
“為師看到了。”白丈淡然地點點頭,但內心世界已經翻起驚濤駭浪,且每一朵浪花上都寫著“懵逼”二字。
這特么不合理啊,縱觀古今,橫看中外,哪有人這樣破陣的?你這樣隨隨便便地就從陣里走出來,讓人家小樊籠陣心里怎么想?
當初獨孤家的那位老怪可也是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才看破生門,最終成功破陣的,他郭大路,憑什么?
他不是說自己不懂陣法的嗎?
“兩位好啊。”
正當白丈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看到郭大路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抬手跟他和尹無傷打了一個招呼。
“你,你好!”尹無傷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難掩惶恐。
“郭道友好。”白丈保持鎮定,微微一笑,“郭道友僅僅用了十五個小時就破了我這小樊籠陣,不錯不錯。”
“哦,用了這么長時間嗎?”郭大路問。
“對于一個不懂陣法的人來說,這個時間可以說已經非常不錯。”白丈語氣中飽含贊許,“對了郭道友,可以跟老夫分享一下你是怎么破陣的嗎?”
郭大路道:“沒怎么破啊,就那樣直接走出來了,我還以為是白老先生開了陣門放我出來的呢。”
白丈道:“老夫并沒有開陣門。”
“那我就不清楚了。”郭大路不解搖頭,然后又道:“對了白老先生、尹先生,我在那小樊籠陣中睡覺的這段時間,突然靈感爆發,也琢磨出了一個陣法,不如二位幫我品鑒品鑒?”
白丈笑道:“噢?郭道友也學會了布陣?”
“略懂皮毛。”郭大路道。
白丈呵呵一笑,道:“郭道友,這陣法與其他功夫不同,個中玄奧法門沒幾十年的功夫很難真正掌握,老夫當年…”
剛說到這里,白丈發現自己居然出現在了他用來困郭大路的那個小樊籠陣中,而郭大路卻已不見蹤影。
“師父…”
這時,白丈聽到大徒弟在叫自己,而且聽聲音就在不遠處,應道:“無傷,為師在這里,你過來吧。”
“師父,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白丈心中一動,忙轉頭四顧,只見四面八方的石柱上全部繚繞著煙霧,完全看不到大徒弟尹無傷的影子。
“我這一陣名為‘參商陣’,取‘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意思,陣是臨時起意布下,粗陋之處,在所難免,還望二位不要見笑。”
郭大路溫和的聲音傳進二人的耳中。
白丈細細地觀察了一遍這座陣法,發現無論是布局手法還是陣勢排列,都精妙得異乎尋常,遠遠遠遠在他之上。
這踏馬才不是臨時起意布的陣!
“郭道友,你這陣法之精妙,實乃老夫生平之僅見,那么老夫不禁要問了,你先前不是說自己不懂陣法的嗎,嗯?”白丈心中有些不滿。
“先前的確不懂陣法,是你的小樊籠陣給了我啟發。”郭大路如實道。
“郭道友把老夫當三歲小孩子騙,這不太好吧?”
“那白老先生把潘坨子村700多位村民的性命當草芥,就很好?”
郭大路的語氣也淡了下來,“修行的門路沒找到,天地不仁這一套倒是學得夠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