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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五章 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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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皎潔的時候,夜幕看上去高而遠,而月光昏暗的時候,夜幕看上去低低矮矮,仿佛觸手可及。

  烏云悄然浮動,遮住了隱隱綽綽的星河,也遮住了昏暗的月色。生長得各形各態的樹木,在黑暗之中,仿佛張牙舞爪的惡鬼眾,連烏云看上去都像極了在遠處窺伺的幽靈。

  渺渺凡塵,白晝是活人出行的時刻,深夜則是天地提供給孤魂出來透氣的機會。

  許多鳥雀與蟲蟻都是夜間的使者,當它們出來鳴啼的時候,便是在提醒凡人,須趕快歇息,方能得以平安。

  而每日清晨打鳴的公雞則是在提醒夜里的孤魂們,金烏要來了,快快回去,方能得以平安。

  好比凡人,在造就之初,天命便定其為晝出夜伏,倘若凡人強行顛倒黑白的作息,其實也是一種逆天而行的行為,而逆天所背負的因果也會隨之纏身。

  白晝與黑夜,實則亦為陰與陽,而凡人之與亡靈,生者為陽,亡者為陰。如此,亦是天地之陰陽輪轉。陰陽平衡,則天下太平。

  寂寂長夜中,人們的鼾聲正酣暢,晝時外出采陽,夜間休息納陰,單凡生命,皆有自己的一種修行。

  楊士杰身披昏沉的夜色,挖得滿頭大汗,終于讓他看見了布袋的一角,他連忙更加賣力的去挖去刨,果不其然,這棵樹底下買著一包銀子,數額不小。

  他喜出望外的將布包從土里拽了出來,想立刻示意老丈母娘他挖到了,可是埋了半天的腰,猛地竟直不起來,又酸又疼,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他抱著布包朝鉆出齊人高的荒草叢跑出去,方才的墻底下,哪里還有老丈母娘的影子。

  “老丈娘?”他小聲喊道,卻沒有任何響應,于是他又低聲喊了幾聲,仍舊沒有任何響應。

  大概是走了吧。

  她方才說,終于等到我們回來了,銀子交代了,心愿也了了…她大概不會出現了吧…

  楊士杰抱著布包,滿懷的銀子,透著布生涼。他聽從老丈母娘的吩咐,挖到之后趕緊走,于是輕輕的對著空氣說道:“老丈娘,那兒子先走了,您在底下如若有什么需求,您給兒子托夢便是。我走了啊。”

  便披著月色頭也不回。

  公雞第三聲鳴啼,之前楊士杰住過的屋子里,只剩下他輕裝簡行所帶的包袱,里頭裝有一件替換的衣裳,比他身上所穿的那套要規整,想必是為面見拜訪的時候做的準備。

  這個包袱就放在屋子里唯一剩下的木柜內,而他放包袱的那一層、和那個位置,恰恰就是他的老丈人以前放銀子的位置。

  一包銀子,現在是一包衣服。

  柜門打開之后,楊士杰的老丈母娘就一直站在柜子前面,呆呆的看著那包衣裳,看了好一會兒,若不是凌亂的頭發遮掩,若不是滿面血肉模糊已經辨別不出五官,她此時此刻一定早已經淚流滿面。

  清幽夢一揮手,恢復了她的容貌,是她死的那天的樣貌,她的臉并非土底下的蛇蟲鼠蟻啃噬所為,而是在死的那天所毀。

  要多大的憤恨,多大的怒火,才能對自己的妻子下如此毒手,同床共枕大半輩子的情義,卻比不上無端的猜忌。

  木柜上左高右低,低的那一邊柜子上坐著一面銅鏡,經年累月無人擦拭,已經結上了厚厚的銅銹,可憐的老大娘流著淚看見了厚厚的灰塵底下,自己那張突然恢復的容貌,還以為又是自己多想了。

  “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他用凳子狠狠地砸我的臉。”

  她干枯如柴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連她自己也不敢碰自己這張已經幾乎腐爛成肉糜的臉了,卻在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一剎那,她驚愕得瞪大了雙眼。

  她登時撲上去,慌忙用沾滿血污的袖子用力地擦拭那面生了銅銹結滿灰塵的鏡子。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她反反復復的擦拭,終于、終于讓她看見了自己的臉,她的雙手顫抖著,難以置信的盯著銅鏡中的自己。越是看她越是發抖,最先觸碰到完整的臉的手更是抖得不能自已,她用力撫摸著自己的臉,用力的搓揉,竟然是真的!失去的半邊臉和半個頭顱,竟然都恢復得原模原樣!

  頓時淚如雨下!

  她整個兒仿佛被人隨手丟棄的衣裳,失去了力氣似的,順著柜子滑下,跌跪在地上,匍著柜子失聲痛哭。

  陳年舊事不由自已的涌上心頭。

  容她哭了一會兒,直到她因忍著洶涌的哭泣而聳動的肩頭漸漸地平靜下來以后,清幽夢冰冷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如涼風吹過一般,說道:“我從來不做好事。”

  “未敢奢想老婦這張老臉竟能有恢復如初一天。”老大娘扶著柜子擦干眼淚,緩緩站起身來,垂著首道:“敢問二位大人何事差遣。”

  “我有恢復你容貌的本事,也有讓你煙消云散的本事。”清幽夢的聲音清涼如冰水澆入骨頭縫,令人聞之不禁戰栗。

  老大娘回答她道:“不敢有半點欺瞞。”

  “我問你。”清幽夢面對著那位老大娘,在桌前坐下,平靜而道,“你丈夫為何殺你。”

  “回大人的話…”老大娘剛一回想,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

  “長話短說。”

  清幽夢冷漠無情,林蘇青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出意料的遭來她一記冷眼。

  “我女兒不聽話嫁了窮小子,我丈夫嫌惡他們,便把他們趕了出去,連鄉也不許回。我便偷了丈夫的銀子想去接濟他們,不料…不料被他發現了。”

  老大娘淚流滿面,擦不盡,止不住。

  “他誣陷我,說我紅杏出墻,在外頭有情夫,偷他的銀子就是為了與情夫私奔。”

  那時候的遭遇,如今還歷歷在目。

  “他打我罵我,拳腳相向,逼我供出情夫。可、可我不曾有過外心,哪來的什么情夫!”

  十來年過去了,每每想來,每每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幾十年的夫妻,還以為會攜手白頭,卻敵不過一包銀兩,敵不過無端的猜忌。

  清幽夢不關心她死得冤不冤,她只想知道她是因何而死,聽到這里,她便不想再耗費時間聽下去。

  她問道:“你死后可有陰司的勾魂使來尋過你?”

  老大娘也被她的平靜和冷漠拉回了情緒,擦著淚水,聲音因方才劇烈的哭泣而顫抖,回答道:“回大人的話,不曾。”

  “可有幽冥界的使者尋過你?”

  “回大人的話,不曾。”

  林蘇青訝然,這位老大娘死于非命,縱然陰司的勾魂使未在第一時間來帶她走,可是她已經在陽間逗留了十余年,并且吃食過人肉人血,亦吸食過陽氣。

  哪怕她心如死灰,無心修行,可是幽冥界也該有相關使者來管制她,否則的話…這不是失職么…

  凡塵有亂事,倘若被巡視的天兵天將發現了,向天帝奏幽冥界一本,那幽冥界豈不是要因為這樣的小疏漏被天界拿捏話柄么?

  不止林蘇青意外,連清幽夢自己都驚訝了,她最是了解幽冥界,在她看來——凡塵有這等漏網之魚,定是幽冥界出了奸賊。

  無論是好吃懶做擅離職守,還是存心誤事欲引起事端,都是不法之輩!當永墮十八層地獄,受永生之極刑!

  此時此刻,浮現在清幽夢臉上的狠戾的神情,林蘇青已經多年未曾見過了。

  她別在腰后的骷髏鬼鞭嗡嗡直震,震聲越來越響,對于老大娘這類毫無修為的孤魂野鬼,已然到了折磨的境地。只見她捂著耳朵在地上怪異的掙扎,剛恢復原貌的臉猙獰得比方才血肉模糊時還要可怕,眼珠子突在外面幾乎要跳出眼眶,嘴瘋狂的往耳后咧去,像笑,像哭,像憤怒,像憎惡…

  連林蘇青也因為骷髏鬼鞭的震聲而感到有些許心慌。

  這是來自幽冥雙神之女的震懾。

  他覆手輕輕蓋在清幽夢的肩頭,輕聲道:“你先冷靜。”

  鬼鞭登時就不震了。

  她重嘆一口氣,像以此將內心的憤怒泄出來,卻還是眉頭緊皺。

  她接著問道:“你在此地數十年,可曾聽聞過什么事情。”

  林蘇青接過話補充道:“但凡你覺得與正常有異的事情,大大小小,一應都說與我們。寧可說來無意,也不可有任何遺漏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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