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給了他們希望!”
云瑯背著手面對凄涼的石羊河道。
“你所說的希望就是我?”
“是的,昔日蘇秦得意之時曾說,使我有洛陽二頃田,安能佩六國相印。
上蒼既然剝奪了他們放羊的本錢,我就給他們開一門更好的活路。
從此不與天爭,不與地斗,更不用葬身野獸之口,可以平安度日了。”
夏侯靜長笑一聲道:“與天爭,天有雨露潤澤時,與地斗,地有五谷豐登時,與人爭,恐將死無葬身之地矣。”
云瑯笑道:“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君侯從一開始進入涼州,就沒安好心吧?”
“某家未來涼州之時,這里的人不識安居為何等感覺,不知活著為何種滋味,某家到來之后,貴者不敢苛待部曲,盜者不敢覬覦民財,驅野獸,開良田,修大路,開市場,蓋堅城,民有災難,本官徹夜難眠,不及天明就安排米糧賑濟災民。
這一樁樁,一件件,夏侯先生別說沒有看見,
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夏侯靜扶著木杖,搖著頭轉身離去,他以前覺得云瑯應該算是一個不錯的官員,還算體恤民情,現在看來,別的官員不過是一匹匹餓狼,而云瑯自己,從根本上就是一頭食人無數的猛虎。
道理他全部都明白,甚至可以看透云瑯做的任何安排,就眼前而言,云瑯的做的很好,即便是最苛刻的羌人,也找不出指責云瑯的借口。
可是,只要把眼光放長遠就會發現,云瑯在涼州做的任何事情都有著極其明確的目標。
毀掉羌人!!!
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之后,羌人只能依附在漢人身上求生,再過一段時間,羌人可能真的就只是人們記憶中的一個種族。
夏侯靜覺得心情非常的沉重,他認為人心中總有一些惡的因素存在。
人做錯事是必不可免的。
如果說別人都是在用計謀害人,那么,云瑯的出發點就是黑暗的,他知道羌人短淺的目光,所以把所有的惡包裹在善意中正大光明的害他們。
云瑯用這種方法害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他出現在長安之后,他就處心積慮的在害人,水車,水磨,耕犁,紙張,雕版印刷,活字印刷,車馬,平底船,新的莊稼,新的鐵器,新的瓷器…每一件新東西的出現都跟云氏脫不開關系。
每一件新東西出現,都給了長安人,乃至大漢人最大的震撼。
十余年下來,追隨云氏腳步,已經成了長安勛貴乃至百姓們的一種習慣。
夏侯靜相信,云瑯此番在涼州也一定會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當荒僻的涼州緊鎖著西域的咽喉,成為一個富庶之地之后,大漢國其余邊州就會施行與云瑯在涼州相同的政策。
一旦實施成功,大漢國的疆域將會不斷地向外擴張。
原因很簡單。
云瑯的政策并非是一成不變的,當涼州成為大漢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之后,他對涼州的剝削力度就會逐漸放緩,想要彌補這一些損失,涼州的政策就會緩緩地向玉門關外拓展,換新一批的歸順者!
直到無法拓展為止…
回到茅舍的夏侯靜在童子的伺候下洗干凈了滿是淤泥的雙腳,抬頭就看見了瑕丘江公。
接過童子奉上的涼茶,痛快的牛飲了一碗,就迫不及待的對瑕丘江公道:“江公,你如何看待云瑯此人?”
江公捋著胡須道:“心中有奇謀可安天下,腹中膽量不足,說不上是英雄,卻也不能稱之為梟雄。”
夏侯靜驚愕的瞅著瑕丘江公道:“江公真的認為此人膽略不足?”
江公笑呵呵的道:“在當今陛下的麾下,有膽略不是一個優點。”
“為何?”
“因為當今天下,陛下一人有膽略就足夠了,好在天下鼎定,百姓人人思安,這就沒有了產生梟雄的土地。
如果,天下百姓離心,如果有膽略的人太多,大漢將會分崩離析。”
“如此說來江公居然成了莊子門徒?”
瑕丘江公笑道:“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只會讓爭斗變得更加兇險。
一介莽夫不過百人敵,云瑯這種人堪稱萬人敵。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跑來涼州這種荒涼的地方,與你一起給我谷梁一脈留下一些種子。
云瑯在涼州施行的政策,雖然用心陰毒險惡,卻只針對羌人。這些天來我也審視過羌人這個族群。
到了今天我才知道羌人分布之廣,人數之多,堪稱罕見啊。
他們如今雖然開起來貧弱,可是數百上千年以來,他們生于斯長于斯,在涼州乃至西域甚至高山雪原上存活,只有其生存之道。
這樣的族群現在缺少的就是一個雄才大略的人物,如果有人能夠一統羌人,西北之地立刻就會出現一個不亞于匈奴的國度,這對大漢來說非常的危險。
云瑯已經有目的的在吸納羌人,多少給了羌人一條比較容易活下去的路。
只要抹掉羌人對自己族群的認知,說他們是漢人,又有誰能辨別出來呢?
牧民如牧羊,一味地寬厚并非監管之道,云瑯的作為雖然看似抹殺了羌人的崛起之路,卻也算是出手善良,犧牲一兩代羌人,造福羌人后代,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夏侯靜并非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即便是聽了瑕丘江公的解釋,也沒有改變自己的看法。
淡淡的道:“事情可以做,我們甚至可以幫助云瑯歸化羌人,道理卻要說清楚,不能干了虧心事之后,還要涂脂抹粉,這不是老夫的做人之道。”
瑕丘江公大笑道:“隨你,隨你,你可以寫進自己的書里,事情卻是要繼續做的。
既然云瑯已經給我們搭上了長門宮這條路,那就該好好地利用一下。
老夫嘗聞長門宮富甲天下,如果不利用一下,也顯得我們過于無能了。
在涼州修建三百所學堂,夏侯兄以為如何?”
夏侯靜冷笑一聲道:“也好,我谷梁一脈的弟子既然無法在長安大比中勝出,來涼州教學糊口他董仲舒總不能不允許吧?”
瑕丘江公嘆口氣道:“董仲舒剛愎自用,不給我們半點活路,看來,我們也只好在邊地求活了。”
討論過后,不論是夏侯靜,還是瑕丘江公,又恢復了自己大儒的本色。
重新點起了紅泥火爐,點了一把干柴,就著火焰架上茶壺,準備泡茶,美美的享受一下雨后初晴的涼州美景。
“去病兒飛天了?”
劉徹抱著一只茶碗,驚奇的問阿嬌。
“是啊,昨天飛的,還從我長門宮上空飛過,那個大球似乎真的不錯,帶著去病兒飛出去老遠。”
阿嬌點點頭。
昨日里,一顆巨大的彩球從長門宮上空低低的掠過,弄得長門宮雞飛狗跳的。
如果不是大長秋及時稟報阿嬌,長門宮守衛幾乎要用強弩射擊這顆五顏六色的圓妖怪。
“去病兒能飛,這就說明朕也能飛。”
劉徹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知道你閨女去哪里嗎?”
阿嬌又給劉徹倒滿茶水之后用無所謂的口氣問道。
劉徹瞅瞅被放在地上也不亂跑的劉髆,就好奇的問道:“去哪里了?”
阿嬌怒哼一聲道:“這時候應該被去病兒用繩子綁著掛在樹上!”
“云哲跟她綁在一起?”
“何止,云氏一屋子的小妖怪都被掛在樹上,包括,張安世跟金日磾!”
聽說是被霍去病給收拾了,劉徹毫不在意的道:“他們干了什么事情,把朕的冠軍侯氣到這個地步?”
“第二次偷竊去病兒的大球,你閨女是主謀!”
劉徹聞言惋惜的道:“怎么就失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