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其實都用兩個標準來看世界的。
一個標準是自己拿來用的,另一個標準是拿來說的。
在這件事情上,幾乎沒有人例外。
云瑯見過兩千多年之后的人,也見過兩千多年之前的人,見過新世界中被各種奇思怪想熏陶過的人,也見過舊世界中固執己見的人,他發現,兩者區別不大。
或者說,兩千多年的時間沒有讓人的基本思維發生太大的變化。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讓云瑯可以跨越兩千多年之后,依舊可以生活的如魚得水。
云瑯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
在處理政務的時候,他就是大漢國的一方諸侯,所有諸侯能用的手段他不會藏著掖著,更不會突發奇想的另辟蹊徑。
中華的歷史已經足夠長,那些已經被證明有效的手段絕對是好手段,用不著革新。
在家里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一個好兄弟。
這兩者絕對不能混淆。
閨女跑了,剩下的活計就需要云瑯親自來干。
紅袖眼睜睜的看著丈夫在很短的時間里測定了熱氣球最大起飛臨界值,然后就發現丈夫站在籃筐里,晃晃悠悠的起飛了。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恐怖場面,于是,她就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
“喊什么喊,沒見有繩子拉著嗎?”
云瑯站在籃筐里,瞅著緊緊抓著繩子不放的紅袖懊惱的大叫,那個女人死死的抓著繩子,就像是抓著她的命。
在紅袖的大聲命令下,一群侍衛撲上來,將剛剛起飛的熱氣球硬是給拖回地面。
云瑯想要親自試驗一下熱氣球的想法破滅了。
從籃子里跳出來,紅袖就抓著云瑯的衣袖不松手,身體顫抖地厲害,臉上全是眼淚。
她這模樣不好見人,云瑯就攙扶著她進了宅子,才進門,就看見云音抱著一個碩大的梨子在啃,老虎臥在邊上,在吃另外一個梨子。
“沒一個有良心的,你耶耶剛剛差點被熱氣球帶走。”
紅袖不好跟云瑯發火,見到云音跟老虎,立刻就爆發了。
云音瞪著眼睛瞅瞅父親,再看看一塌糊涂的小媽,原本陰沉的臉一下子就變得笑靨如花。
跳起來大叫道:“可以飛了?”
云瑯沒好氣的道:“帶不動霍光!”
云音丟掉手里的半個梨子道:“造一個大的就是了。”
不等云瑯回答,她就跳躍著離開了大廳,去看她的熱氣球去了。
老虎跑的慢了一些,被紅袖踢了一腳,他毫不在意的抖抖毛發,懶洋洋的去追云音了。
“你不準去坐那東西。”
“飛天啊,你難道就沒有什么想法?”
“沒有,半點都沒有!我就想腳踏實地的好好過日子,別人想飛讓別人去飛,我們不飛。
我肚子里的孩子還小…“
“啊?你有孩子了?”
“說不準!”
聽紅袖胡攪蠻纏,云瑯惋惜的道:“沒有飛天啊,不知道飛天的好,你想想啊,白云之上到底有沒有仙人?
你難道就不想去看看?”
紅袖抬頭看著云瑯道:“我喜歡人間,不喜歡仙人。”
“這又是為了什么?”
“天上沒有云氏莊園,沒有那些活生生的人,我寧愿看家里的婆子們打架,也不愿意跟神仙坐在一起喝茶。
夫君,我們就在地上生活好不好?”
云瑯低頭看著紅袖,發現這婆娘眼中滿是驚慌之色,想到她的身世,就嘆了口氣掏出手帕幫紅袖擦干眼淚道:“其實啊,天上什么都沒有。”
紅袖立刻順著云瑯的話語道:“是啊,是啊,什么都沒有,一定什么都沒有。”
說話的功夫,就聽外邊又起了爭吵。
似乎是蘇稚在跟云音爭吵。
云瑯跟紅袖出了大廳,就看見蘇稚站在籃子里,正在阻止云音爬上籃子。
趁著兩人爭奪的功夫,老虎大王已經跳進了籃子,籃子不大,所以他就蹲坐在籃子里,原本輕飄飄的籃子,自從老虎跳上去之后,就再也沒有動彈過。
云音從小就跟蘇稚不對付,因為偌大的一個云氏,只有蘇稚從來不讓著她,今天也不例外。
老虎對于火這種東西原本是畏懼的,自從來到云家之后,火見得多了,也就不那么畏懼了,于是,他就伸出巨大的爪子去觸摸依舊煤油爐子里噴出來的火焰。
“嗤啦”一聲,老虎爪子上的毛發被燒焦了一大片,嚇得老虎一個大翻身就從籃子里跳了出來,然后發瘋一般跑到云瑯身邊“嗚嗚”的嚎叫。
云瑯拿起老虎的爪子看了一下,發現不僅僅是爪子上的毛發被煤油爐子噴出來的火焰給燎了,就連前爪上的皮肉都已經燒得發紅了。
顧不得再看蘇稚跟云音之間的爭吵,帶著老虎回到屋子里,將傷口用烈酒清洗干凈,包上干凈的麻布,老虎這才安靜下來,趴在地上郁悶的瞅著自己包扎的結結實實的前爪。
燒傷本來不用包扎,抹上藥就好,可是,老虎這家伙又舔舐爪子的習慣,尤其是受傷之后,他唯一會的治療方式就是舔舐…
窗外又傳來蘇稚的大喊大叫聲,云瑯推開窗戶,只見云音跟蘇稚兩個一起坐在籃子里,正被熱氣球帶著緩緩上升。
霍光笑吟吟的站在地上,手里抓著一根繩子,繩子的盡頭綁在一顆樹上,看繩子的長度,最多上升十丈就該到頭了。
事實上,熱氣球上升了四五丈之后就隨風飄向東南,最終被粗大的繩子牢牢地拴住,在風中搖曳。
兩個女人上了天空,就一直在大喊大叫,她們早就忘記了爬上熱氣球要干什么事情了,只顧著四處亂看,大喊大叫。
對她們來說這可能是一場很刺激的觀光活動。
云瑯瞅瞅紅袖,指著熱氣球道:“想不想上去看看?”
原本一臉羨慕之色的紅袖立刻搖頭道:“不去。”
云瑯指指霍光,霍光笑著點點頭,就目前這點高度,底下還有扯著大網的護衛,他不覺得熱氣球上的兩個人會有什么危險。
熱氣球曝光的時間不能太久,只能驚鴻一瞥的讓世人看一眼,下一次,他就會出現在獨石頭…
司馬遷,東方朔,夏侯靜,梁贊也在看這顆熱氣球。
由于云音搗鼓這東西的時間很長,他們四人早就見識過,只是第一次看見熱氣球可以帶人飛行。
東方朔羨慕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指著熱氣球對司馬遷道:“你還不趕快記錄下來?”
司馬遷搖搖頭道:“奇巧淫技不登大雅之堂。”
夏侯靜捋著胡須笑道:“拿來應對獨石頭聚會倒是一個利器,民心必須爭奪過來,如此,方能長治久安。
梁贊沉默不語,有夏侯靜在,他沒有辦法為西北理工的新發明歡呼喝彩。
東方朔大笑道:“夏侯公倒是胸懷博大,甘于守在涼州授徒講學。卻不知董公,董仲舒又在催促陛下東巡,想來儒家大業即將功成,某家在這里為夏侯公賀。”
夏侯靜面不改色的道:“山東儒家并非全是董仲舒一脈,陛下東巡在于封禪泰山,并非封禪儒家。”
司馬遷冷笑道:“只要董公親自書寫祭天文書,儒家將成我大漢學宗。”
夏侯靜大笑道:“他在東部煊赫,某家在西北之地無聲,都是一種境界,分什么高下。”
梁贊將目光從開始旋轉的熱氣球上收回來,朝夏侯靜施禮道:“弟子不日就要進京,替先生去看看董公的煊赫模樣。”
夏侯靜扶起梁贊,拍著他的手道:“戒急用忍,莫要見他人煊赫,就心中發急,此時此刻,我谷梁一脈,要安靜下來,要沉入這泥土中,與新的涼州一起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