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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急躁的心

  金日磾無言以對。

  張安世說的沒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是一個匈奴人這回事。

  在他看來,這沒有什么好改變的,他的父親,母親都是匈奴人,他天生就該是一個匈奴人。

  即便是在大漢過著最舒適的日子,他夢中的主要場景依舊是祁連山腳下的牧場。

  當初跟隨他一起來到長安的匈奴人,有的人已經死掉了,有的人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匈奴人。

  尤其是在劉陵帶著匈奴人遠走他鄉之后,金日磾覺得自己仿佛是天底下最后一個匈奴人。

  夜晚的時候,他面對北方,總要吹奏胡笳,胡笳悠揚,也只有這個時候他的心才是安寧的。

  只是這些樂曲傳進自己的耳朵,就像一曲哀歌。

  一個偉大的族群離開了祖居之地,去了遙遠的遠鄉作戰,不知道能否勝利。

  如果沒有莊園里的這些婦孺拖累,金日磾真的很想騎上一匹快馬直奔西域,追上匈奴人大隊,跟他們一起戰斗。

  哪怕戰死在疆場上,也是愉悅的,舒坦的,痛快的。

  每當胡笳拉到高調的時候,他的血都在沸騰,很多時候,需要舞動長刀直到天明。

  每當他舞刀舞的精疲力竭的時候,母親就會出現在他身邊,跪在他的身邊嚎啕大哭。

  不僅僅是母親哭泣,別的族人也會哭泣,那些眼淚一次又一次的將他胸中的火焰熄滅。

  這個時候,金日磾總會發出一聲凄厲的狼嚎。

  “劉陵在大月氏勢如破竹啊!”

  云瑯敲敲地圖,頗為玩味的瞅著張騫。

  張騫笑道:“不用可憐他們,當初他們也沒有可憐我,任由我被匈奴人抓走當了許多年的奴隸。”

  “博望侯對大月氏人的觀感不好么?”

  “不好,一點都不好,離開我大漢族群聚集地,看外人怎么看都不好。

  一個個目光短淺,總以為這大地無限廣闊,有無數的土地可以供他們藏身。

  一個不知道反抗的國度,只知道逃避的族群,怎么可能長久呢?”

  云瑯微微一笑,丟過來一份文書給張騫道:“蘇武成了匈奴的左大將,卻給我們來信分辨說自己并沒有投降匈奴,你對這事怎么看?”

  張騫看著面前的文書,想要拿走,卻被云瑯用手指按住。

  “張公好好地想想,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就是另一回事情。”

  張騫用力的從云瑯指尖下取走文書,看都不看就放在蠟燭上點燃了這份文書。

  眼看著文書被火焰完全吞滅,這才看著云瑯道:“你欠我一份人情,我現在就要。”

  “茲事體大…”

  云瑯不置可否。

  “這是匈奴人的反間之計,云侯英明,定然不會上當吧?”

  云瑯搖頭道:“多骨城一戰,蘇武身先士卒,第二個攀上城墻,大殺四方!”

  張騫搖頭道:“我不信!”

  云瑯神色古怪的道:“是真的,第一個爬上城頭的是謝寧…”

  張騫身體頓時癱軟在椅子里,喃喃自語道:“他真的投降匈奴了。”

  云瑯搖頭道:“很難說,因為這份文書是謝寧派人送來的,還經過劉陵同意,送信的使者就在外邊,要不要見見?”

  “他們既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投降匈奴,為何又要為匈奴人作戰?”

  云瑯幸災樂禍的瞅著張騫道:“原因都寫在文書里面,卻被你一把火給燒了。”

  “我寧愿相信他們是被逼無奈!”

  “還真的不是,劉陵把大月氏的兩座城池許給了他們,六座城池許給了陛下,前提是,必須幫助匈奴人撲滅大月氏。

  你的副使覺得有利可圖,就干了,還裹挾了謝寧!”

  張騫憤怒的看著云瑯,他知道謝寧應該是云瑯派到匈奴人里面的漢人奸細,現在,為了減輕謝寧的罪責,云瑯不惜先把蘇武提出來當大頭。

  “老夫聽說云侯當年與蘇建也有一些怨隙?”

  云瑯笑道:“當年蘇建半分臉面都不給我留,我現在也沒有必要給他留什么臉面。”

  “老夫的臉面呢?”

  云瑯笑了,指著地上的灰燼道:;這不是正在跟君侯商量呢嗎?”

  張騫嘆口氣道:“商量的結果就是申訴蘇武的事情是吧?”

  云瑯點點頭道:“跟蘇武顯赫的身份相比,謝寧不過是一介戊卒,不值一提。”

  “如此一來,蘇武全族就危險了。”

  云瑯哈哈大笑,再次指著地上的灰燼道:“既然君侯如此憂心,此事就托付君侯上奏陛下知曉了。”

  說完話,云瑯就離開了張騫的營帳,只留下張騫對著一堆灰燼發愁。

  云瑯的隊伍中一般不會容忍有異己分子存在的。

  哪怕是有,云瑯也一半會把他變成自己人,比如說——隋越。

  張騫在河西之地沒有具體的官職,他依舊是大漢國的西域特使,只有負責聯絡,宣揚大漢的職責。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跟在云瑯身邊寸步不離。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現象,害的霍光做很多事情的時候都非常的不方便。

  直到現在,云瑯都沒有摸清楚這位博望侯為何會牢牢地跟著軍隊,跟著他這個涼州牧。

  張騫初次來到軍中的時候,云瑯攝于博望侯的威名,沒有對他想太多。

  甚至覺得張騫留在軍中對他只有好處,沒有什么壞處,現在看來,這個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燈,天知道他身上還背負著什么使命。

  劉徹用人,看似大膽,實際上卻環環相扣,將權力重疊交錯分配下去,看似主將一人獨大,實際上只要主將犯錯,就會有很多不知所謂的人跳出來鉗制主帥。

  云瑯覺得張騫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霍去病帶著大軍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荒原上游蕩。

  整整半個月過去了,他在荒原上沒有見到一個匈奴人,這片荒原像是已經死掉一般。

  很多年下來,牧人,羊群,牛群,與荒原上的野獸已經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生物圈。

  如今,生物圈斷裂了,首先糟糕的就是狼群,沒了羊群,沒了牧人,沒了牧羊犬,沒有了戰爭,狼再也不用成群結隊了。

  草原上的狼變成了孤狼。

  禿腦袋的兀鷲也消失在天空,它們落在懸崖峭壁上,密密匝匝的排成一排,悲傷地望著空空如也的草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去病的目光非常的迷茫,沒了匈奴人,他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全部意義。

  斥候自然沒有發現任何匈奴人的蹤跡,無功而返。

  聶壹勒住戰馬韁繩對霍去病道:“將軍,您現在是護羌校尉,職責不在荒原,該回去了。”

  霍去病遙望遠處,那里天地一色,草原上剛剛發出的草芽還不足以改變原有的枯黃色。

  “我們去烏孫國舊地去看看。”

  霍去病低聲下令。

  聶壹連忙道:“將軍,此時去西域,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云侯在等西域胡人走投無路了,才會大舉進入西域。”

  霍去病笑道:“為什么一定要有好處了才去做呢?”

  聶壹尷尬的道:“對大漢國有利!”

  “我們去看看。”

  霍去病說著話就率先離開了荒原,調轉馬頭一路向西。

  霍光目送三百輛馬車離開了敦煌,好東西不能繼續儲存在敦煌了。

  在未來的幾年里,這里不需要這些物資,只要留下足夠多的糧食就可以了。

  武威郡的姑臧城,才是以后西北地的治所,大漢朝治理河西四郡的政令將全部從姑臧城里發出。

  他很想去姑臧城,因為在不久的將來,云音就會抵達姑臧城,他們將在那里會面。

  一想到云音,霍光心里就暖和的厲害,也不知道哪個燒光南山青草的傻女子,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像他思念她一樣的思念著他。

  霍光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云音,這一點他非常的確定,所以這些年他見過的美麗女子無數,卻沒有一個女子能留在他的心里。

  他有時候努力的回想自己到底喜歡云音那一點,總是想不起來。

  只是單純的覺得跟云音在一起的時候全身都舒坦。

  喜歡一個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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