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一頓好了,就像我揍你一樣的打我!”
金日磾堵住張安世,背著手站在寒風里如同青松一般挺拔。
“就為了水的本源?”
張安世眼睛一亮。
“如果你能一口氣告訴我金木水火土在你西北理工學問中的本源,你可以多打一會。”
金日磾雖然是來求人的,卻驕傲的像一個真正的王子。
張安世左右看看,突然朝旁邊的繡樓大喊道:“阿音,阿音,你快出來啊。”
云音的繡樓窗戶猛地就被打開了,露出兩只碩大的虎頭,朝下東張西望,很快,云音美麗的容顏就從兩只老虎腦袋中間冒出來,怒氣沖沖的瞅著樓下。
張安世朝云音揮揮手道:“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話音未落,一記勾拳就重重的搗在金日磾的肚子上。
金日磾的身體搖晃一下,站直身子道:“沒什么力道。”
張安世嘿嘿一笑,拳頭直奔金日磾高挺的鼻子,金日磾單手探出,一把抓住張安世的拳頭,一字一句的道:“不許打臉!”
張安世點點頭,卻趁著兩人身體靠近,抬起膝蓋就搗在金日磾的小腹上。
金日磾松開張安世的手,捂著小腹踉蹌后退兩步,抬起頭看著張安世道:“你這個無恥的小人。”
張安世笑道:“水的本源是氫原子跟氧原子,簡單的說就是兩個氫原子加一個氧原子就跟構架出一個水分子。
你看到的那兩個不認識的符號,一個代表氫元素,一個代表氧元素。
這就是微觀世界里的水。
現在知道了,那就站好,下一招我準備用連環踢,你要配合一下,讓我的動作看起來連貫而且漂亮。”
“什么是氫原子跟氧原子?”
“不要廢話,讓我踢完,耶耶再告訴你!”
張安世說著話,就把長袍的下角掖進腰帶里,原地蹦跳兩下,猛地拔地而起,一條腿在半空中掄圓了踢向金日磾的脖頸,金日磾舉起雙臂,吃力的格擋著張安世的腿,還要在格擋完畢之后趁勢將張安世的腿向上托舉一下,好讓這家伙飛的高一些,好有時間把另一條腿砸過來。
云音跟兩只老虎看的目瞪口呆,平日里都是金日磾追著張安世毆打,今天偏偏就倒過來了,張安世兇猛如虎,平日里難得施展的花哨功夫,在這一刻完全施展了出來。
可憐的金日磾在張安世暴雨般的攻擊下,如同水中的浮萍。
花哨的功夫打起人來自然要顯得好看一些,加上金日磾無微不至的配合,這一通功夫施展下來,張安世氣喘吁吁,金日磾也狼狽不堪。
不等把氣喘勻,張安世就朝云音道:“你今日算是開眼界了吧。
從今往后,我隨時隨地都能毆打他,阿音,告訴你,這才是男兒本色!”
金日磾抖抖衣衫上的塵土,背著手一句話都不說,明明可以一拳打掉張安世的牙,卻要表現得狼狽不堪,這讓金日磾多少有些悲壯的意味。
“你這頓打,其實挨的很值當的,來來來,去我書房,我慢慢告訴你這世界都是一些什么物質構成的。
告訴你啊,這個世界的構成非常的復雜…
西北理工的賢人們認為我們其實是住在一顆旋轉的大球上…
什么?你不信?旋轉到下面的時候人會掉下去?
你想多了。
這就要從基本的地心引力開始說起…你看,我手里的橘子是不是掉地上了?
你來回答我,它為什么不掉到天上去呢?
這就是引力,重力存在的證明…
好了,我已經跟你說了太多的東西了,我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你應該讓我再打你一頓…”
打一個木頭一般毫不還手的人是很無趣的一件事,而金日磾早就麻木了…
張安世打了金日磾兩拳,見他沒什么動靜,就把手放在他的鼻子前邊,探探他是否還有呼吸。
確定金日磾沒有死掉,就欽佩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怎么敢定下挨揍換學問這種規矩的?
知道我為什么佩服霍光嗎?”
金日磾麻木的搖搖頭。
“是因為霍光在研究了這一套學問之后,居然到現在還沒有瘋掉!
我當初開始接觸這些物理常識的時候,曾經無數次的懷疑我師傅早就瘋掉了,霍光也只是披著一張正常人的皮在生活,其實呢,他們早就瘋掉了。
這一套學問一路學下來,我眼中的世界早就跟以前不一樣了,給你說一個笑話,董仲舒準備把他家的嫡系子弟送來云氏偷學學問。
你覺得他接觸了這套學問之后,會不會瘋掉?
我曾經瘋過一陣子,師傅怕我死掉,就帶著我跟師兄,以陽光為參照物,測量過大地的曲率。
師傅說:取河南北平地之所,可量數百里,南北使正。審時以漏,平地以繩,隨氣至分,同日度影。
得其差率,里即可知。則天地無所匿其形,辰象無所逃其數,超前顯圣,效象除疑。
最后證明西北理工先賢們說的都是對的,至于什么‘日影差一寸,地差千里’的說法根本就是錯的。
我們也從這次測量中得知,河南郡那么平坦的地方都有曲率,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大地真的是彎曲的,如果把測量的目標范圍加大,曲率就越高,最后如果沿著大地測量一圈,你就會發現大地真的是一個圓球。
師傅還說,古人南轅北轍的笑話,根本就不可笑,如果那個人真的有跑不死的駿馬,有足夠的時間跟糧草,一路向北走,他真的能抵達他想去的南方!”
金日磾聽得目瞪口呆,半晌,痛苦的呻吟一聲道:“這就是西北理工的大學問?”
張安世憐憫的看著金日磾道:“這只是在學西北理工學問之前需要知道的常識。
師傅常說,只有顛覆了固有的見識,才能學我西北理工的學問,否則,學習西北理工學問的過程是痛苦的,一邊要糾正自己固有的思維,一邊還要建立新的常識,那樣的話,真的學不進去。
目前而言,就霍光那個瘋子一個人學進去了。
你是一個匈奴人,從小養成的常識比我們漢人要原始的多,想要學好,也比我們困難的多,我只問資質不算太差,就我這樣的都學的磕磕絆絆,狼狽不堪,你就算了。
與其被學問把你逼死,還不如被我打死。”
金日磾一言不發,腦袋空空的離開了云氏。
他堅信,張安世不會欺騙他的,因為根本就沒必要欺騙,說實話,這世界上都沒有人能理解,那里用的著說什么假話。
云氏的學問,說白了就是一個巨大的泥沼,只要陷進去,一輩子就只能被那些稀奇古怪卻正確無比的學問活活的困死。
全身都痛,這是被張安世毆打的,不過呢,這頓打挨的很值,直到現在,金日磾還是這樣認為。
他覺得自己白白付出了四年的寶貴時光…
張安世全身酸痛,今天過得很是愉快,多年來淤積在心中的羞惱之氣,一天就散發干凈了。
老虎巨大的爪子按在搖椅上,張安世全身上下晃蕩,就更加的舒坦了。
抓著小老虎肥厚的爪子,輕輕拍著胸膛,哼著小曲,偶爾抿一口冰涼的葡萄釀,張安世只希望金日磾不要被他的這一番話給嚇跑。
打死金日磾倒不至于,如果每天都能這樣疏松一下筋骨還是不錯的。
直到這一刻,張安世還在懷念自己飛起一腳踢向金日磾脖子那一瞬間的美妙感受。
一只手按在搖椅的背上,用力的一按,張安世的腳就朝天了。
從下往上瞅著云音那張不忿的臉,出奇的詭異。
“你今天怎么這么神勇?金日磾居然不還手,凈挨揍了。說說,有什么好法子?”
“鉀鈉氫銀正一價…”
張安世僅僅說出來了第一段秘訣,云音就捂著耳朵跑了,不但云音跑了,兩只老虎也跟著跑了。
搖椅劇烈的晃動幾下之后才恢復平穩。
霍光在云氏是最好的學生,而云音則是云氏最差的學生,好在云瑯并沒有打算把自家閨女教導成女學究,所以就任其發展。
在大漢時代,女子懂點詩詞歌賦就好,真的學成了女學究反而與時代相悖,以后就沒好日子過了。
研究學問,在大漢勛貴中是一股潮流,是大漢士人與普通百姓之間最大的區別。
劉據是一個喜愛研究學問的人,平日里如果沒有公務,他就一般都會手不釋卷。
儒家的學問,學到深處盡是道理…
今天,劉據卻沒有機會讀書了。
因為他要面對母親那張陰沉到極點的臉。
“郭舍人什么時候成為你的座上賓了?”衛皇后急速的呼吸幾下,才能壓下心頭的怒火。
“此人頗為風趣…因此…孩兒偶爾會邀請他飲宴!”
劉據不明白母親為何會因為一個優伶如此質問于他。
“我帶來了郭舍人的人頭,你親自送去長門宮,并且向阿嬌貴人致歉。”
眼看著一個靠山婦端來一個紅漆木盤,劉據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邪火,暴跳起來,不等靠山婦把木盤拿過來,飛起一腳就踢翻了木盤。
木盤上猙獰的人頭骨碌碌的滾出老遠。
劉據面目猙獰,沖著母親吼叫道:“誰都跟我要人頭,誰都跟我要人頭。
我這里是東宮,不是菜市場,憑什么一個個的都問我要人頭啊?
我有一顆腦袋,你問他們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