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莊大門關上了,桑弘羊也就走了,他急需細作們統計回來的文書作為依據來衡量錢莊剩余的潛力。
他不知道的是,在錢莊的后院里,一群群的婦人正在七八個偌大的暖房里打麻將。
老熊在門外脫掉厚厚的熊皮大氅,換上一副最諂媚的笑臉,走進了左手第一間暖房。
劉婆靠在錦榻上打盹,見老熊進來了,就懶懶的道:“收到的存單夠不夠我把帶來的錢全部花掉?”
老熊站在錦榻邊上,笑瞇瞇的道:“可能不如您的意,今日只能滿足您四成的需求。
不過,您要的王婆胭脂水粉作坊的借貸單子,錢莊已經給您準備好了,您只要拿到這些單子,就是王婆胭脂水粉鋪子的第二大東家。
如果,劉婆婆還需要錢莊幫忙弄到更多的份額,我們這就去做。”
劉婆嘆口氣道:“我家夫人心善,就便宜了你們這些殺才,明明自己家的錢莊也需要金銀進入,偏偏讓我們來你這里送錢,家里的活計都給耽誤了。
明天我們就不來了,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整天的打麻將,人都給帶壞了。”
老熊連忙告饒道:“好我的劉婆婆唉,這幾天正是錢莊生死兩難的時候,您就發發善心,可不敢離開錢莊啊,您不在這里,我老熊的心肝就噗通噗通的跳,沒一刻安寧的時候。”
兩人正說話呢,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婦人丟下麻將氣沖沖的走了過來,抓住瘦弱的老熊吼道:“我要的炭窯你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是吧?
再找不到,我就去找韓氏,錢氏,我就不信了,這時候拿著現錢會找不到我要的東西。”
劉婆見這個從山里出來的婦人沒個樣子,就皺眉道:“汪氏,腰里才有幾個錢,就忘了自己當年討飯的時候了吧?
你弄不弄得到炭窯是小事,要是壞了少君的大計,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再丟到秦嶺里面跟野猴子配對?”
汪氏平日里仗著人高馬大在仆婦群里頗有些霸道,只是面對劉婆,她還是缺少應對的底氣,見劉婆開口罵人了,就悻悻的松開瘦弱的老熊,回到麻將桌上,將被人剛剛碼好的牌推倒,叫嚷著要重來。
如果是自家的仆婦這樣對待老熊這個楚王孫,一定沒可能活過今晚的。
云氏的仆婦…那就算了,因為好些云氏的仆婦,可以經常見到阿嬌,長平,衛皇后這些人…
與其說是云氏把自家的仆婦慣得沒樣子了,不如說是阿嬌,長平,衛皇后這些人在給她們撐腰。
男人強勢見的多了,婦人強勢,很難得,尤其是大規模的強勢就更加的難得。
阿嬌,長平,衛皇后這些女人樂見其成。
這個汪氏,就因為在阿嬌貴人來云氏菜園為皇帝尋找新鮮蔬菜的時候,聽她講了自己在山里跟一頭野狼惡斗的事情,從而獲得了阿嬌的贊賞,從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除過云氏的主人家她不敢惹,幾乎用自己壯碩的身體打遍云氏后宅無敵手,自從家里來了兩個不喜歡說話,只喜歡動手的靠山婦后,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屋子里亂糟糟的,劉婆就跟老熊去了另外的暖房細談,這里的婦人自然有錢莊的掌柜們負責應對。
“錢莊能撐下去嗎?”劉婆終歸嘆了口氣問老熊。
老熊把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半晌才道:“支撐過十天,錢莊將運轉自如。”
劉婆看看咬牙切齒的老熊輕聲道:“別想著報復…”
老熊重重的在胸口擂了兩拳道:“我知曉!陛下如同飛龍在天,不論你跪在地上給他上供,還是舉著拳頭向他喝罵,在飛龍眼中,沒有差別。
對飛龍而言,上供的東西是他的,你抱在懷里的東西還是他的,它只要需要,就會自己來拿,沒空理睬你的心思。
更何況,這一次陛下只是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沒有要我們的東西,已經是莫大的仁慈。”
劉婆點點頭,都是聰明人,楚王孫老熊說的非常貼切。
如今的劉徹,才是自古以來權力最大的皇帝。
他的將士們所向無敵,他的百姓們對他頂禮膜拜,他的臣子們對他忠心耿耿。
這樣的皇帝與神壇上的神祗,沒有多大區別。
“此次事件,是朝廷六十萬大軍在外征戰,需要海量的糧秣,物資供應,造成國內物資緊缺,陛下要維持國內的穩定,又要維持大軍補給,兩方不能均衡才出現的事情。
我相信,陛下只是需要物資,而不是需要金子,我們錢莊雖然也在努力的幫助陛下獲取物資,可是,速度太慢,這才造成一些讒臣有機可趁,向陛下諫言,犧牲錢莊來完成北征大業,這樣也能保證國內百姓的負擔不重。
北征對于陛下來說,是萬世大計,只要能完成對匈奴的最后一擊,國朝放眼四海,在無敵手,國泰民安也就成了自然之事。
在這樣的誘惑下,犧牲掉在他看來無關輕重的錢莊,在陛下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
卻不知道,這種殺雞取卵的行為,將直接影響到國朝十年的歲入。
這種事情,某人已經干了不止一次,請劉婆婆回去之后務必向少君說清楚。
我們面對的并非是陛下,而是某些讒臣!”
劉婆重重的點點頭,表示一定會把這些話帶給自家少君,見掌柜們已經跟仆婦們交割完畢了存單,借據,就吆喝一聲,分別坐上自家的馬車,揚長而去。
連捷坐在高大的椅子上,短小的雙腿懸空,不時地踢騰一下,身為云氏的家臣,他是有資格直接跟少君對話的。
“家主曾經說過,子錢家的話不能信,一個字都不能信,一旦子錢家們開始說實話了,那一定是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
楚王孫說的某位讒臣,不外乎桑弘羊而已。
一個連讒臣名字都不敢說出來的人,他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呢?所以,臣下以為,我們就當他是在胡言亂語就好了。
如今家主不在,小光也不在,如果憑借一群婦孺也能攻擊桑弘羊這樣的重臣,等家主歸來,再出手的就該是陛下了。
我云氏需要忍氣吞聲,逆來順受,至于,事情的后果自然與我云氏無關,這一次,云氏已經算是元氣大傷,應該讓陛下覺得已經達到了削弱云氏的目的。”
連捷的話是說給宋喬的,他的臉卻對著云哲,云瑯不在,家里最尊貴的主人是云哲而非宋喬。
云哲百無聊賴的右手揉捏左手,眼見老虎的尾巴就在門外晃來晃去,如果不是母親的眼神太過嚴厲,他早跑了。
老態龍鐘的何愁有眼睛睜開一條縫瞅了連捷一眼,重新閉上了眼睛。
毛孩道:“錢莊昨日接受沖擊的時候,桑弘羊就在錢莊對面的茶樓。
從早到晚續水四次,換茶六次,去茅廁五次,自言自語三次,一整天粒米未進。”
褚狼低聲道:“護衛嚴密,全天只有三次機會比較好,余者不足利用。”
卓姬笑道:“妾身應該再去主持春風樓!”
張安世道:“桑弘羊捅婁子了,陛下拿到了錢,此時,市面上卻沒有足夠的物資供應。
陛下只能用錢來補貼地方州府,然后調集地方州府庫存的物資,動用了庫存物資,并不是陛下的第一選擇。
弟子以為,什么事都不做,靜靜的看著事態發展最好。”
聽完了家臣們的意見,宋喬瞪了卓姬一眼,對其余人道:“既然大家都傾向于什么都不做,我們這些天就瑾守家門,坐看事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