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夏侯靜一行人才醉醺醺的從未央宮邊上的東宮離開。
馬車行駛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馬蹄特特,行人匆忙閃避。
今日給夏侯靜趕車的正是他的兒子夏侯衍…
兩個騎馬著的仆役掌著夏侯氏的旗幟在前邊開路,肥馬輕裘極為惹眼。
馬車穿街走巷良久才來到米糧街,最終停在了梁氏糕餅店前。
梁贊早早來到街邊恭候,夏侯衍沖著梁贊冷笑一聲并不說話,夏侯靜卻掀開馬車簾子看著梁贊道:“可以回府了,太子已經延請某為太子洗馬!”
梁贊正色道:“常山王還未加冕為太子,如何能封官許愿?”
夏侯衍冷笑道:“耶耶為太子造勢,如今大勢已成,常山王為太子之日已經屈指可數,此時不靠近太子何時靠近太子?”
梁贊拱手道:“師兄所言不妥,潛龍于淵之時,自當縮爪收翼等待,一日大風起,才好龍騰于淵,如何能在這時候就張牙舞爪唯恐世人不知他是潛龍?”
夏侯衍大笑道:“鼠目寸光之輩某家羞于相識。”
“子德不得羞辱梁贊,梁贊所言句句在理,只是站在山下,看不到遠處罷了。”
夏侯靜訓斥過夏侯衍之后,溫言對梁贊道:“為師已經將你的名字報于太子,不日就有官文下來,你要做好準備,一旦進入東宮,就是我師徒大展宏圖之時。”
梁贊還想多說兩句,卻看見夏侯靜從馬車里提出一個沉重的包袱丟給梁贊道:“將你母親妹妹從云氏接出來,谷梁門下不能有污點。”
說完話,不等梁贊回答,就把身子縮廂,夏侯衍大笑一聲,就驅動馬車離開了米糧街。
梁贊抱著沉重的包袱長嘆一聲,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先把小蘭兒娶回家,再這么下去,自己跟小蘭兒很可能就要相見無期了。
梁贊在不懂人事的時候確實貧窮過,自從懂事之后,就從未品嘗過什么是窮日子。
跟云氏的很多人一樣,錢財在他們眼中并不算真正值錢的東西,也就是一個交換貨物的中間替代物而已。
所以,抱著一包袱銀塊,梁贊感覺很麻煩,隨手丟給店鋪掌柜道:“入賬吧。”
掌柜的也是夏侯氏族人,剛才那一幕看的真真切切,抱著銀塊笑道:“公子這就要把太夫人跟大女接出來?
可要小老兒去置辦宅院?”
梁贊嘆口氣道:“家母可能看不上這點錢。”
掌柜的掂掂手上的銀判道:“二十斤好銀呢。”
梁贊思量再三道:“去錢莊換成金子,再把金子送去金匠那里打造成各色首飾,我好向小蘭兒求親。”
掌柜的有些憂愁的道:“就怕家主不肯。”
梁贊無聲的笑了一下道:“小蘭兒再不下嫁給我這個窮小子,肚子可能就要遮掩不住了。”
掌柜的大吃一驚道:“如此一來,公子可就真的惡了家主,對公子仕途大為不利。”
梁贊笑道:“你太小看你家公子我了,早在十日前,我就已經從長安縣功曹升遷到到渭南郡擔任六百石督郵了。”
掌柜久在夏侯氏擔任管事,如何會不知曉督郵是一個怎樣顯貴的官職,見梁贊并無說笑之意,就拱手道:“恭喜公子升遷,老奴等人終于有了盼頭。”
梁贊笑道:“只有娶了小蘭兒,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帶著你們這群人一起變富裕,要是娶不到小蘭兒,我就成人家的笑柄了,還怎么帶著夏侯氏的人發財呢?”
掌柜的嘿嘿笑道:“家主是一個讀書人,少主人是一個笨蛋,夏侯氏多讀書人,也多笨蛋,只有公子成為夏侯氏姑爺了,我們這些人才有些盼頭。”
梁贊笑道:“那就去做,讓我成為夏侯氏的姑爺,免得將來家主在東宮不受寵,我們也好有個退路。”
掌柜的深以為然。
夏侯氏如今只紅火了主家一脈,貧窮的時候全族人勒緊了褲腰帶供應主家,現在主家紅火了,夏侯衍卻總是說主家歷年來虧空嚴重,并無賞賜頒給其余分支族人,如果不是還有四家紅火的糕餅店支撐,這些族人連今年征收的四年稅賦都交納不起。
如果錯過這個好機會,等到了明年,別人家都不用服勞役,只有夏侯氏在服勞役的話,這個大族的臉面也就不用要了。
眼看著掌柜的收拾收拾東西,帶著兩個族人去了錢莊,梁贊只是笑一下,夏侯靜父子太囂了。
先生雖說是一代大儒,可惜,一生襟抱未曾開,如今突然有了一個天大的機會,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消息是不對稱的,梁贊知道的消息跟夏侯靜判斷出來的消息完全是兩回事。
皇帝并不是那么愿意立太子,只是因為大勢所趨之下,才不得不立一個太子出來。
梁贊還知道一點,但凡是被人強迫皇帝干的事情,強迫皇帝的那個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就像師傅一樣,雖說干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利于大漢,有利于皇帝的,僅僅是因為鋒芒太露,就被皇帝針對了十余年,在朝堂上幾乎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梁贊甚至從大師兄那里得知,皇帝立太子之日,恐怕就是夏侯靜這個喜歡跳彈的人的末日。
谷梁學說最近紅極一時,卻沒有招來董仲舒這些人的任何狙擊或者報復。
原因就在于,實力龐大的公羊一脈,就在等夏侯靜自尋死路呢。
這些話,梁贊不是沒有對夏侯靜說過,甚至力勸夏侯靜莫要急躁,好機會不是這樣用的。
即便是想要投靠太子,也要講究策略,至少,要等常山王成了真正的太子再說,現如今,太子的位置還沒有消息呢,就急匆匆的湊上去,徹底拉低了谷梁學說的身份。
不論是谷梁學說,還是公羊學說,對梁贊來說都是無所謂的,西北理工的喜歡博采眾長,絕不會拘泥于一家之說,只會通過評論,研究,總結,最后得出自己獨立的意見。
梁贊認為自己一定會成為一位《春秋》大儒的,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形成自己獨有的學問。
這本身就是師傅讓自己來夏侯氏的原因所在。
梁贊甚至清楚地知道,掌柜的此去族里,尋找奧援,一定會失敗的,小蘭兒也一定會受苦的,自己更是會成為族人口誅筆伐的無恥之徒…
不過,不要緊,這些都不重要,極為要臉面的夏侯氏絕不會把這個丑聞傳揚出去。
夏侯靜更是會全力將此事壓下來。
婚禮一定會有的,因為,渭南郡督郵這個官職對夏侯靜已經很有交代了。
只不過,自己將再也得不到來自夏侯氏的幫助了。
云瑯接到梁贊手書的時候,就把眉頭皺的緊緊的,霍光看過梁贊手書之后就笑的快要昏過去了。
只是陡然間發現師傅看他的目光極為不善,這才吃了一驚,坐好了身子,準備跟師傅商談一下該怎么幫梁贊達成這個目的。
可是呢,師傅的話語總是陰森森的,似乎別有他意,云音兩次來找霍光游玩,都被師傅呵斥了出去,以至于云音委屈的找母親訴苦去了。
卓姬怒氣沖沖的來找丈夫,在看過梁贊自己書寫的對付夏侯氏的方略之后,也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見霍光跟云音又快活的在冰封的荷塘上手拉手滑冰,就小心的道:“妾身會看住他們的。”
云瑯瞅瞅荷塘上的兩人,嘆口氣道:“那家伙明明知道我是什么心思,偏偏在這時候跟阿音玩耍的愉快,這是在向我挑戰呢。”
卓姬發愁的道:“該怎么辦呢?”
云瑯道:“立規矩,講道理!
另外,等梁贊回來的時候就家法伺候!
由霍光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