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空看看遍地的尸體,朝云瑯深深一禮道:“集九州之鐵鑄成大錯,夫復何言!”
說罷,就提著一柄染血的長刀走到一個尸體不是很密集的地方回頭沖著云瑯笑道:“衛將軍,劉受戰死于此地如何?”
云瑯譏誚的道:“我聽說大宗正的眼淚妙用無雙!”
劉空搖頭道:“如果能鎮滅這些叛逆,大宗正的眼淚或許會有些用處。
如今,該燒的燒掉了,該逃的逃跑了,我沒活路了,總要給子孫留下一點希望。
就這樣吧,衛將軍如果能上報陛下劉空戰死了,某家即便在九泉之下,也感恩戴德。”
劉空是一個很干脆的人,干壞事的時候干脆利落,自己懲罰自己的時候也干脆利落。
染血的長刀在脖子上狠狠地一拖,就幾乎割斷了大半個脖子,血嘶嘶的噴了片刻,尸體才栽倒在空地上,正好彌補了一小塊空地。
這種破口袋漏水的聲音不斷地在云瑯身后響起,云瑯嘆息一聲,瞅著曹襄道:“我怎么總會遇見這種不要命的人?”
曹襄掏出手帕擦擦臉,剛才有一個家伙脖子里噴出來的血噴的格外遠,有幾滴沾在他的臉上了。
“這些人享受的時候就沒命的享受,該付出的時候也早就做好了準備,說起來都是窮人啊,為了享受連命都不要了。”
“窮人?”
“對啊,你別以為只要是宗室子就是富人,這些人懶得去種地,又沒有大本事當官,猛然間接到一個富得流油的差事,豈能放過?
這世上有窮人不可怕,窮人太多了,可怕的是那些人窮卻身份奇高的人,為了彌補自己的缺憾,命對他們來說真的不是很重要。”
從長門宮里出來的人居然是鐘離遠。
這家伙以前就長得有些陰柔,為了報仇一怒之下接受了腐刑之后,整個人就在急速的陰柔化。
一張俏臉吹彈可破,可能是走的太急,血氣上涌,粉白的臉上居然染上了一絲胭脂色,身段也有了那么一絲絲婀娜的意味,很奇怪,云瑯看到這樣的人,總是下意識的去看他們的胸跟臀,只有這樣,云瑯才能確定這家伙以前是一個男人。
曹襄用肩膀懟一下云瑯道:“別那么明顯,心胸狹窄著呢,這家伙可是惡名昭彰,出了名的鬼見愁。”
鐘離遠走到近前,施禮之后看看遍地的尸體道:“便宜他們了。”
云瑯懶散的道:“人都死了,你還能怎么樣?”
鐘離遠笑道:“人死了,才是第一步。”
云瑯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鐘離遠道:“劉空該死這沒什么好說的,你再找幾個罪魁禍首出來,也是理所當然,至于別的,你別忘記了你的遭遇。”
鐘離遠笑道:“君侯還是那么仁慈大度。”
云瑯笑了。
“死在我手里的人遠比你殺掉的人多,說我仁慈,受降城里的那些冤魂可不服氣。
我只是見不得婦孺在長刀下瑟瑟發抖的樣子,哪怕他是罪人的家眷。”
鐘離遠再次施禮道;“君侯乃是堂堂君子,風霽明月,一言一行只有法度。
鐘離遠不過是魑魅小人,做不到君侯這樣的舉重若輕。”
云瑯怔怔的看了鐘離遠好久,突然問道:“你再去看過你的妻兒么?”
鐘離遠也愣住了。
云瑯不容置疑的道:“辦完這件事就去看看。”
鐘離遠的眼圈微微泛紅,指指自己的胸膛道:“君侯以為這樣的鐘離遠還是鐘離遠么?”
云瑯譏誚的道:“你跟你老婆難道只有床榻之義?
你跟你兒子之間難道因為你少了一點東西就不成父子了?
人倫大道,豈能是那東西能承載的!
如果是…哈哈哈,人與禽獸何異?”
曹襄知道鐘離遠跟云瑯很是親近,他只是沒想到云瑯跟鐘離遠可以親近到出言訓斥的地步。
鐘離遠的一張俏臉漲的通紅。
云瑯繼續道:“你已經走火入魔了,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一件工具了。
再這樣下去,你以后就不要再登我云氏的大門,我與你恥與為伍。”
云瑯把話說完,就繞過滿地的尸體,在親衛的護衛下去查看火場去了。
曹襄嘆口氣道:“你莫要怪他…”
鐘離遠奇怪的看了曹襄一眼道:“我從來就沒有怪罪過他,我走到今日難道不是我自己選擇的么?”
曹襄點點頭道:“那就按照他說的回去看看妻兒,這里的事情你看著辦。”
說罷也走了。
云瑯,曹襄都走了,鐘離遠就淡漠的看了看遍地的尸體,抬腳撥弄一下劉空軟塌塌的脖子,對隨從道:“登記名錄,算他們都是戰死的,不過,貪瀆的財物要追繳回來。”
云瑯俯身從地上抓一把麥子放在游春馬的嘴邊,麥子雖然散發著濃烈的焦糊味道,游春馬還是很喜歡,粗糙的大嘴湊在云瑯的手上,很快就吃完了麥子,還用頭頂云瑯,希望他再拿一些。
好的戰馬是不吃除主人跟馬夫喂的食物。
游春馬在這一點上做的尤其好。
曹襄看到這一幕之后就嘆口氣道:“無論是馬,還是老虎,麋鹿,跟你相處久了,都會變得聰明些。
只是,你剛剛放跑了一大群匈奴人,這就很不聰明。”
云瑯低頭繼續喂馬,等曹襄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才悠悠的道:“你一個文官有什么資格評論一位著名將軍的決定?”
曹襄笑道:“你心里有數就好。”
云瑯笑道:“等這里清理完畢了,我們就回軍,去長門宮!”
聽云瑯這樣說,曹襄打了一個激靈道:“犬臺宮的事情你走狗運逃過一劫,還來?”
云瑯笑道:“我覺得那些逃走的人有問題,早不逃走,晚不逃走,偏偏等到我們到來之后才逃跑。
剛剛看了地上的尸體,大部分都是漢人,也就是說劉空他們在跟這些匈奴人以及鬼奴作戰的時候處在絕對的下風。
如果真的是戰場上,劉空這些人早就被人家趁勢殺光了,如果沒有計謀,人家會跟他消耗三天?
這樣的做法偏偏劉空這種人還行,騙我,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是說陛下有危險?”
云瑯搖頭道:“陛下要是有危險,早就該出事了,我現在唯一想不通的是,這些人都在等什么?
明知道避不開我的盤查,還要等,真是怪哉!
傳我將令,李勇,李紳繼續統帶本部人馬向前盤查,命李陵本部人馬悄悄脫離大隊,在長門宮十里地以外扎營,只要長門宮示警,第一時間必須殺到!”
李勇,李紳,李陵三人領命而去,云瑯也就騎上游春馬退出了這座莊園。
這是一座已經完全被匈奴人以及鬼奴控制的莊園,除過里面僅存的漢人婦孺之外,大軍在撤離的過程中,將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匈奴奴隸殺的干干凈凈。
云瑯藏兵在長門宮外的事情瞞不住劉徹。
鐘離遠回來的時候已經把這個消息稟報給了皇帝。
劉徹站在長門宮的高處瞅著平靜的原野問阿嬌:“你說云瑯藏在那里了?”
阿嬌四處瞅瞅,最后指著靠近云氏的一大片麻田道:“八成在那里。”
劉徹自然知道云瑯的伏兵在那里,被阿嬌一口說破他還是感到驚奇。
“還以為你會說他躲在松林里面呢。怎么猜到的?”
阿嬌冷笑一聲道:“您不會真的以為云瑯回兵是為了來保護我們的吧?”
劉徹笑道:“朕身邊虎賁無數,何用他來護衛。”
阿嬌瞅瞅丈夫那張得意的臉道:“所以啊,人家是來保護他老婆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