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想用食物轉移霍去病的注意力。
因此,不僅僅是廚娘,就云瑯自己也算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終于弄出來了一桌讓云瑯比較滿意的菜式。
他只希望霍去病能夠享受口腹之欲的同時,眼中迷茫乃至失落的氣息能夠減少一些。
兄弟四人中,只有霍去病是一個很直接的人,他甚至不會掩飾自己對皇帝的失望…
匈奴遠遁,天下群雄束手,萬里江山終于變成劉徹眼前的一幅畫之后,他就覺得自己才是世界的主人,把這個世界當成了自己的玩物。
比放縱匈奴人更可怕的后果就是不把匈奴當人看。
因為渾邪王的投降,河西的匈奴人,除過一部分長途跋涉去追隨單于的河西匈奴人之外,其余的匈奴人如今都慢慢的進入了大漢境內。
渾邪王投降大漢這件事,霍去病相信他是真誠的,因為,除過大漢他再也無路可走了。
可是,匈奴人并非大漢一般的世俗國家,皇帝的政令可以直達每一個百姓的眼前。
匈奴人更多的是一個以部落聯盟形式用武力捏合在一起的集合體。
莫說渾邪王,即便是大單于伊秩斜也沒有辦法對所有匈奴武士做到如臂使指。
匈奴人野性難馴,他們是天生的自由者,大漢國嚴厲的律法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難以忍受的桎梏。
爆發,或許就是明天的事情。
對一個曾經對別人粗暴習慣了的人,用更加粗暴的法子對付他,反抗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霍去病認為,戰死在草原上的匈奴人才是最好的匈奴人,來到大漢內地,并且與善良的大漢百姓居住在一起,一起生活,無疑是在將狼關進羊圈里。
“高過車輪的匈奴人都該處死。”霍去病從嘴里拽出一根肉排骨頭,丟在地上對云瑯道。
云瑯點點頭道:“下一次你跟匈奴人作戰的時候,這樣做好了,反正你是主帥。”
“戰場上我說了算,可是這里,我說了不算。”
“那就盡量少說話,免得連最后一點說了算的權力都沒了。”
“難道你要眼看著慘劇發生嗎?”
云瑯皺眉道:“慘劇還沒有發生,也不知道會以何種方式發生,陛下正普天同慶呢。
多說一句話,攪擾了他的好心情,匈奴人會不會好過我不知道,反正你是一定會倒霉的。
你倒霉,就預示著我們兄弟四個會一起倒霉。
事情的利弊都告訴你了,你選擇好了,只要你決定要干的事情,我們兄弟都會幫你。
知道不,阿襄已經考慮過親自種地的事情了。”
霍去病伸長了脖子瞅著坐在空地上歡天喜地的一起吃飯的四家人,瞅著孩子們歡快的在草地上相互追逐嬉戲,看著婦人們在空地上踢毽子…
搖搖頭道:“總得有人去干,我說了,總不至于被陛下砍頭就是了。”
說完話,似乎放下了心事,又大碗酒,大口肉的干了起來。
他的聲音雖然很低,在座的四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云瑯點點頭,端起酒碗邀請兄弟們一起喝一碗。
然后就放下酒碗道:“再等兩天,給我們一個準備的時間,將來恢復起來也容易一些。”
霍去病又喝了一口酒道:“這一次我自己來,你們莫要跟著,也不要跟風,給陛下收拾你們的機會。”
曹襄喝了口酒道:“總歸是為了大漢好,只要大漢好,我曹氏就會好,眼前的一點損失算不得什么。
總是提心吊膽的不像話,也不舒服,還不如捅破了看看最后的后果。”
李敢笑道:“最多我們兄弟再次去邊荒就是了。”
云瑯可沒有他們兩個這樣樂觀,云氏、曹氏、霍氏、李氏在皇帝眼中早就是一體的。
只要霍去病發難,他就會認為這是他們四個人的主意,打板子的時候不可能只打霍去病,四個人一個都不會少。
就在四家人吃的高興地時候,就聽黃門敲著鑼走過來,邊走邊喊:“陛下獵殺猛虎一頭,巨熊一頭,麋鹿三只,陣斬奴賊三十有二。”
不論霍去病如何想,此時面對皇帝夸功,四個人也只好齊齊的站起來啊,在禮官的指導下,齊聲為皇帝賀。
夸功的宦官頓時就扯著嗓子吼叫道:“冠軍侯霍為陛下賀,平陽侯曹為陛下賀,永安侯云為陛下賀,武都侯李為陛下賀…”
聲音一層層的被宦官們接力送到了狩獵臺,繼而響徹山谷。
霍去病坐下來,端起酒碗,手顫抖的厲害,只聽咔吧一聲響,酒碗生生的被他掰碎了。
他平靜的放下僅存的碗底,擦拭干凈手上的酒漬對云瑯道:“叫不醒了。”
云瑯笑道:“世上哪有總占便宜不吃虧的事情啊。”
皇帝在狩獵之余,也要大宴賓客的。
只不過,在狩獵的時候,是以獵物的多少來論座次的,像霍去病,曹襄,云瑯,李敢這種的獵手,收獲的獵物只夠自家食用的,自然就沒有資格坐在狩獵臺上,面對滿坑滿谷的人、獸尸體開懷暢飲。
沒人懷疑冠軍侯的戰力,更沒人懷疑冠軍侯的膽量,因此,狩獵臺上看不見霍去病,劉徹非常的意外。
說起來,皇帝對霍去病,云瑯,曹襄,李敢還是看中的,特意從自己的獵物里面挑選了一頭巨熊算在了霍去病四人組的頭上。
因此,在這四人已經酒足飯飽的時候,有宦官奉皇帝之命邀請四人去狩獵臺上赴宴。
一碗溫熱的鹿血下肚,劉徹覺得全身暖洋洋的,敞開大氅坐在最上首,端起酒樽邀飲。
坐在最外圍的霍去病見場中的歌舞已經結束,就昂然起身從侍衛手里取過一根大戟,站在場子中間朝皇帝施禮道:“蒙陛下厚賜,微臣無以為報,只能舞戟為陛下助興。”
劉徹大笑道:“愛卿武勇,天下揚名,朕久不得見,正好一觀。”
沉重的大戟在霍去病手上翻滾一下,就聽霍去病再次施禮道:“微臣學的是殺人技,若無對手,會非常難看。”
劉徹的坐姿微微前傾笑道:“朕的座下皆為猛士,不知愛卿準備挑選誰作為對舞之人。”
聽霍去病跟皇帝如此對答,公孫敖恨不得立刻鉆進地縫里,他仔細地看了一遍場上眾人,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跟霍去病非常的不對付。
就在公孫敖咬牙切齒的時候,他卻發現,霍去病單手抓著大戟,將大戟舉得筆直,直直的指向韓嫣。
韓嫣自幼弓馬嫻熟,這一點劉徹是知道的,霍去病這樣挑戰也不算過分。
正準備同意的時候,就聽韓嫣離開座位跪倒在皇帝面前道:“其奏陛下,狩獵之時,霍去病幾次三番欲置臣于死地,奸計不成,現在又想借演武之名對臣行刺殺之能,還請陛下明鑒。”
曹襄站起來冷冷的道:“冠軍侯何等傲骨,在座的豈會不知,若去病真的要殺你,你這時候早就死了,哪里會給你留下在陛下面前顛倒是非的機會。
如果自認是男兒,現在就拿上大戟上,如果自知不敵,跪下來喊去病三聲耶耶,也算你過關,就這件事,還真的沒打算要你的性命。”
曹襄的一番話說得又毒又絕。
論人品,霍去病唯一的缺點就是驕傲了一些,身為無敵猛將,驕傲一些也是年輕人的正常模樣,因此,朝中大臣雖然嫉妒霍去病飛黃騰達,卻沒人質疑他的人品。
至于韓嫣…
丞相李蔡皺眉道:“一場演武而已,中大夫害怕什么?
冠軍侯勇猛之名傳揚天下,敗于他手也是雖敗猶榮。
若是你真的害怕與冠軍侯對戰,老夫雖然年邁,也勉強能拿的住大戟,替你與冠軍侯一戰就是了。”
韓嫣并不理會李蔡咄咄逼人的話語,見皇帝沒有拒絕的意思,就從侍衛手里取過一柄大戟,遙指霍去病道:“你我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