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每年都要當一次錢財搬運工。
今年也不例外。
坐在椅子上瞅著拿了賞賜的工匠,仆役,仆婦們千恩萬謝的離開,老虎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
這個過程實在是太漫長了,就云氏內宅外院以及作坊里的工匠,足足有兩千余人。
而云瑯堅持每年都親手將賞賜交到這些人手中。
這樣的行為,讓梁翁痛哭流涕,讓平遮這些人銘感五中,唯有霍光知道,收買人心的時候,是不能假他人之手的。
瓷窯,跟煉金作坊已經停下一月有余,這兩個作坊的活計在拿錢的時候都有些慚愧。
爐子每弄壞一次,都需要重新砌造,這是一筆不菲的花銷,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好辦法。
云瑯將沉甸甸的錢袋放在他們手里的時候,這些工匠伙計們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好好地拿著,改造爐子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相當年啊,我跟梁翁在卓氏琢磨炒鋼之法的時候,耗費的時間可比這多,卓氏女主人一介婦人都能容忍,沒道理你家侯爺我會不如一個女人。
拿著這些錢,給老婆孩子換些新衣裳,弄些肉食,打上一壺酒,好好地過年才是正經。
初八之后上工了,再想爐子的事情。”
又一個活計接錢接的畏畏縮縮的,云瑯重重的把錢袋放在他手上對眾人道。
老虎覺得有趣,也張大了嘴巴嗷的嚎叫了一聲,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云瑯大聲道:“老虎都看不起你們,好好地拿著錢,這是你該得的。”
不多的話語很快就把侯爺與仆役工匠的距離拉近了,整個場子也變得活潑起來。
矮胖的連捷,居然在場子上拿起老本行滑稽的學云瑯跟老虎的樣子,更是惹得臺子下的眾人樂不可支。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云瑯終于發放完了賞賜,眼見眾人散去,他站在高臺上瞅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長門宮。
同樣的事情,也正在長門宮上演。
只不過阿嬌抱著藍田坐在高樓上,盯著大長秋給宮里的宮娥,宦官,官員發錢。
上到大長秋,下到小宮女,這筆錢每一個人都會有,只是今年發的格外多一些。
劉徹不在長門宮,長門宮就只有阿嬌跟藍田兩個主人,事實上,即便是劉徹在,這里的主人依舊是阿嬌母子。
任何獎勵都必須有儀式感,得到巨額獎勵的人都有尖嗓子的宦官,在他領錢的時候將他獲得這筆錢的原因,說的清楚明白。
這些年,阿嬌就靠這一招,招攬了很多皇宮中有才能的宦官跟宮娥。
梧桐種好——鳳凰自來。
大長秋上樓的時候,底下發錢的活動還在繼續,只不過現在領錢的人,都是低階宦官與宮娥。
阿嬌指著云氏的方向道:“酒菜的香味都飄到長門宮來了,看樣子云氏今年是一個肥年。”
大長秋嘿嘿笑道:“誰肥也沒有我長門宮肥。”
阿嬌笑道:“這倒是,年禮都準備好了?”
大長秋道:“已經準備好了,禮單已經放在貴人桌案上,若有刪減,老仆明日重新擬定。”
“給衛氏的賞賜都是些什么?”
“黃金五百,珍珠五斗,蜀錦五十匹,瓷器五套,錦繡五十掛,糖霜五百斤。”
“太普通了,衛氏喜歡紅色,再增加兩只珊瑚樹,紅玉五方。”
大長秋沉吟一下道:“以賞賜之名…恐怕不妥。”
阿嬌嘆了口氣道:“以前就是賞賜啊,沒想到過了幾年,就該我給她送禮了。
算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隨你怎么說,總之,讓衛氏不要認為長門宮是她的大敵就好。”
大長秋吧嗒一下嘴巴道:“這可能很難。”
“不算難,我們跟衛氏的根本——長平侯府來往密切,雖說還是看不慣長平的樣子,也不能算是敵人。
至于衛氏,只有她對不起我的份,可沒有我對不起她的事情。“
大長秋小聲道:“您忘了掖庭宮舊事了,如果不是陛下發現衛氏不見了,派人搜尋,衛氏早就死了。”
阿嬌重重的嘆口氣道:“你說我那時候怎么那么蠢,明明只要一刀就能結果掉衛氏,偏偏將她發配去了掖庭宮…”
大長秋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無當年之錯,貴人如今即便是皇后,也只能在未央宮里的苦熬歲月,怎比得上如今的風流。”
阿嬌低頭逗弄一下藍田,瞅著樓下排著長隊等待接受賞賜的宦官,宮娥,不由得皺眉道:“你說,云瑯的這一套能不能成啊?
每年發出去不少錢。”
“云瑯說,收買人心是一個長期的事情,必須要讓所有跟隨貴人的下人們知曉,只有跟著貴人才有好日子過,時間長了,等他們已經適應了長門宮的這一套,去了別人那里未必就會覺得愉快。
我們杜絕不了奸細,只能盡量的減少奸細,避免出現新的奸細。”
阿嬌站起身,彎著腰領著藍田在地上行走,走了幾步低聲對大長秋道:“若非阿彘心性變化太快,我們何必要做這樣的自保之舉呢。
這鴛鴦夢,醒來的也太早了。”
大長秋低聲道:“貴人慎言。”
阿嬌將一綹垂下來的頭發撩到耳后無所謂的道:“沒什么不能說的。
幾度恩寵,幾度冷落,他真的以為我陳阿嬌是一個玩物嗎?”
大長秋無奈的道:“您現在深恨陛下,可是,當陛下來尋找您的時候,您又會歡喜起來,那時候您又會忘記陛下對您的薄情。”
阿嬌看看大長秋皺眉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大長秋點點頭道:“是的。”
阿嬌松開藍田讓她自己走路,揉揉鼻子疑惑的道:“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據我所知,只有宮中怨婦才會這樣做…大長秋,你不會說我是宮中怨婦吧?”
大長秋一言不發。
阿嬌坐在錦榻上,仰首看著藻頂,自言自語的道:“阿彘來找我,我總是很歡喜,有時候連胭脂都來不及涂抹…我要的不多,只求他能守在我身邊,不管怎么樣,我都是歡喜的…
所謂的恨,其實也是歡喜,你說是不是啊,大長秋?”
大長秋在心中喟嘆一聲,拿起桌子上的禮單隨手丟進了爐子里,畢竟,這份禮單上的很多人就不該送禮。
眼看著禮單被燒成了灰燼,大長秋又從袖子里取出一份新的禮單放在桌子上。
這份禮單上的名字都很熟悉,不會讓陛下感到不愉快。
做完這些事,大長秋就松了一口氣,阿嬌的心智變化很大,在這個時候,就不該做任何激烈的決定。
云氏今晚到處都是醉鬼,其中以蘇稚醉的最為厲害,她在葡萄釀里添加了糖霜,覺得很好喝,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等抱著她賞月的云瑯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她已經喝的渾身軟塌塌的,即便是這樣,她還抱著老虎的一只大爪子,按爪子上的肉墊,玩類似彈簧刀一樣的游戲。
老虎的指甲從肉墊里彈出來的時候非常的嚇人,半尺長的指甲有無堅不摧的功能。
只是,給彈出來的指甲上插上四枚果子,那只殺氣騰騰的爪子立刻就看不成了。
“夫君,我要月亮。”
云瑯把她往懷里攬一下,輕聲道:“夠不著啊。”
蘇稚轉身抱著云瑯的脖子,噴吐著酒氣道:“騙人,月亮就在藏書樓上,我們去捉。”
云瑯道:“我們坐在平臺上看月亮,月亮就在藏書樓,等我們上了藏書樓,月亮就會掛在長門宮,等我們去了長門宮,月亮就會掛在驪山上,永遠都捉不到的。”
蘇稚并沒有理會云瑯說了些什么,緊緊的將云瑯摟住道:“我覺得我該要一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