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墻從土墻變成白墻之后,諾大的院落就顯得很有工業化氣息。
更大漢朝一般的作坊布局不同,云瑯特意把造紙作坊分成了四個車間。
第一個車間是專門粉碎原材料的,第二個部門是蒸煮那些造紙原料的,第三個部門則需要看管那些水里夯錘把原材料糊化的,并且負責漂白那些紙漿,第四個車間才是真正造紙的車間,二十余個仆役熟練地從水槽里撈紙漿,然后把它們貼在木板上。
車間運作的不錯,每道工序之間銜接的非常順暢,車間工藝化的最大好處就是簡單可行,這里的仆役們用不著學會全套的工藝,只要會干自己正在干的這道工藝就可以了,而且,只要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把自己干的簡單工藝干到極致。
這樣是非常有道理的,后世的精細化操作就是這么干的。
在這個人比機器多的作坊里,云瑯必須承認,勞動人民在努力干活的時候場面壯觀不說,還非常的具有美感。
平日里,這些仆役們干活都是不穿上衣的,他們的體型優美,云瑯其實很欣賞。
今天不成了,再熱的天,他們也必須把衣服穿的整整齊齊的,熱死也不能脫。
流水線作業的麻煩就是一旦開始運轉了,就不能停下來,一個環節停下來了,就會浪費很多的物料。
阿嬌來視察造紙作坊,也不是來看白墻跟那些器具的,她是來看那些破爛造紙原料是如何變成白色紙張的。
平心而論,阿嬌這人雖然對紙張很稀罕,卻對如何制造紙張一點了解的興趣都沒有,她執著的認為,全天下有什么好東西都應該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她只要享受好東西帶來的愉悅感就好,哪有功夫去了解好東西是怎么生產出來的。
即便是想要開一家造紙作坊,也是家里的管事去找云瑯商量,開好了,管事有功,開壞了,管事就會接受從打板子直到掉腦袋的懲罰。
所以說,云瑯認為真正要看造紙作坊的人是劉徹,他才有追根問底的習慣,也只他才有掌控世間萬物的習慣。
果然,阿嬌到了之后,就在宋喬等人的陪同下去了渭水邊上的精舍,不一會,就聽到阿嬌說要打麻將的要求。
早就等候阿嬌到來的貴婦們,立刻喜滋滋的準備給阿嬌送錢了,這樣的機會很難得。
劉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春衫站在上風口,他的注意力卻不在那些隨同貴婦們一同到來的美艷婢女身上,而是對造紙作坊的白墻很有興趣。
隨手指指白墻,云瑯立刻就解釋道:“白色的是石灰水,造紙作坊用石灰來漂白紙漿,剩余的白灰用來刷白墻可不僅僅是為了好看,主要是為了防蟲,防潮,最后才是為了整潔美觀。”
“去看看!”
劉徹挪動了步伐,立刻就有一群人將他圍在中間,來到第一個車間,劉徹瞅著磨盤上流淌下來的濕噠噠的紙漿問道:“里面都有些什么?”
“樹皮,樹干,蘆葦,破漁網,更多的是麻桿,這些東西在水里漚泡之后去除了不需要的東西,然后會那來這里粉碎,成為造紙最初級的原料。”
劉徹點點頭,抬頭看見雙腿哆嗦的仆役對云瑯道:“你家的仆役都穿著新衣干活嗎?”
云瑯笑道:“平日里這些人干活的時候自然不是這樣的,聽說貴人要來,自然要穿戴整齊一些,免得有礙觀瞻。”
劉徹擺擺手道:“平日里怎么做,現在還怎么做,穿著厚厚的衣衫還怎么干活!”
云瑯喊來了平遮,吩咐一聲,平遮就去了別的車間。
劉徹從石槽里撈出一把黏糊糊的紙漿,放在鼻端聞一下,皺眉道:“有味道。”
云瑯笑道:“造紙之前要不斷的漂洗紙漿,就是為了去除雜質跟味道,等這些紙漿經過蒸煮再漂洗之后,就會消除味道,只是造紙的過程中,需要大量的水。”
劉徹來到水車邊上,看著轉動的水車源源不斷的從水渠中把水舀上來,就著清澈的水流洗洗手,然后看著水順著水槽傾瀉而下,每當工匠把一桶磨好的紙漿倒進另外一個石槽里,就會打開主水槽擋板,讓清水沖刷那些紙漿,最后再把紙漿帶去下一個車間,點點頭道:“構思確實巧妙。”
云瑯肅手邀請劉徹去下一個蒸煮車間去看,一邊走一邊解釋道:“水流帶走紙漿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清洗的過程,等紙漿流淌到蒸煮車間之后,多余的水流就會通過紗網流走,只留下紙漿,這時候,工匠們就取紙漿方進大鍋蒸煮。
陛下要看的下一個車間,就是專門干這事的。”
來到蒸煮車間,劉徹忍不住笑了,只見仆役們一個個只穿著短褲,光著脊梁把一筐筐紙漿倒進熱氣蒸騰的大鍋里蒸煮,顯得非常勤快。
“陛下,他們不是裝著忙碌,而是不能停下來,一旦他們停下來了,上一道工藝供應的紙漿就會堆滿水槽,紙漿水一旦從水槽上方溢出來了,就會丟失很多物料,這是不允許的。”
劉徹皺眉道:“如此說來,他們只要開始干活了,就不能停?”
云瑯點頭道:“是啊,微臣把這個操作的法門稱之為流水線。一旦發動,水流從磨坊出來之后,直到抄紙結束,變成一張張的白紙上墻的過程就會源源不斷,直到第一道工藝沒有繼續供應紙漿為止。”
劉徹不置可否,看樣子對云瑯如此壓榨仆役的行為有些不滿。
他親眼看見仆役從大鍋里撈出熱氣蒸騰的紙漿倒進另外一個水槽里,這才離開了這個車間。
造紙其實就是一個捶打,漂洗的過程,很簡單,一柱香的功夫劉徹就已經站在了貼滿紙張的木板前面,親自從木板上揭下一張紙,親眼看著這張紙被工匠膽戰心驚的裁去邊角的廢料,整個參觀過程這才算是結束了。
“百十個工匠忙碌一上午,就造出來這么一點紙張,物力維艱不是一句空話。”
云瑯瞅瞅皇帝的臉色小聲道:“其實已經不少了,這些大張的紙,如果裁成合適寫字的紙張,上面足夠載錄百萬言。”
隨著云瑯小聲解釋,劉徹臉上的凝重之色緩緩消退了,自嘲的笑道:“朕總是習慣把這東西跟竹簡,木牘來比。”
云瑯笑道:“陛下如果還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事情,微臣一定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徹沒理會云瑯的諂媚之言,回頭對一個粗壯的如同人熊一般的大漢道:“今日所見所聞不得外泄!”
大漢抱拳施禮道:“喏!”
劉徹來到了院子里四處打量一下,指著他沒有進去過的一排房子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云瑯猶豫一下,立刻道:“是一種新工藝的實驗場所,工藝還沒有弄明白,繼續在實驗中。”
“什么工藝?”
“如何能在一日之內抄錄成千本書數十萬言的工藝…”
“有這樣的工藝?”劉徹大為驚奇。
造紙也就罷了,畢竟是以前就有的東西,至于如何在一日之內抄錄上千本書,數十萬言這樣的事情,如果不耗費巨大的人力,他覺得只有鬼神才能做到。
“有道不讓?什么意思?”
才來到這排房子前面,劉徹就看到了掛在門楣上一個牌匾不解的問道。
云瑯搖搖頭道:“微臣也不知道,是一個對字對筆墨有很深研究的家伙掛上去的,平日里微臣想要進去,他都支支吾吾的,似乎很不愿意讓微臣進去。”
劉徹停下腳步,瞅著屋子里忙忙碌碌的五六個人皺眉道:“還有你這個家主管不了的人?”
云瑯陪著笑臉道:“有才能的人脾氣總是怪異一些。”
劉徹聽了云瑯的解說,哈哈大笑,抬手重重的在云瑯肩頭拍了一巴掌道:“該殺的時候還是要殺的,不好管束的有才之士才是國朝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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