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在富貴縣干了幾年縣令算是徹底的被培養出來了,辦起事情來井井有條。
等云瑯覺得腳下的泥土開始變軟了,才去了驪山腳下的那塊足足有六萬畝的農田。
上一次經過這里的時候,還是荒蕪一片,這才一個多月,就變成了整整齊齊的農田。
云瑯捏一把泥土,非常的滿意,這里的土地原本就是熟地,撂荒了幾十年之后,土地的肥力反而跟上來了。
“這片地被燒了兩次,澆過一次水,又被翻耕了兩遍,土地里的樹根雜草根都被撿拾的很干凈。
問過老農了,這是一片好地,只要自流渠里的水能供上就是六萬畝上等田地。
云侯,就算是皇太后也給了你幾分臉面,如果把地劃在渭水那邊…嘿嘿嘿,光是引水洗鹽堿,就能讓您灰頭土臉啊。“
“皇太后可不是給我臉面,是在給陛下臉面,如果皇太后跟少府監真的給陛下一塊鹽堿地,那就是真的不給陛下臉面了,皇太后不會這樣做的。”
云瑯站起身,背著手瞅著一望無垠的田地有些感慨的道:“我們能做的改變其實不多,按照農時耕種,按照農時收割,地里面能長出什么樣的莊稼只有天知道。
我們要做的,就是大量的使用新的耕作技術,大量的使用新式農具,合理的調配人手,爭取用最少的人來精耕細作更多的土地。
這六萬畝土地,我準備種植一年兩熟的莊稼,盡早的播種麥子,而后在夏日里盡快種植糜子跟大白菜。”
東方朔有些失望,皺著眉頭道:“為何不種植云氏農田里的新莊稼?”
云瑯搖搖頭道:“第一茬莊稼還是以穩妥為上,陛下不指望我們第一季莊稼就帶給他太多的欣喜,只要中規中矩就是勝利。
慢慢來,不著急,將來大范圍的農田依舊中規中矩,小范圍的農田就要開始種植稻米跟各種新作物了。
我聽說南越國有一種稻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如果土地足夠肥沃,四熟也是可能的。
南越國的地理氣候跟我們有很大的差別,那里一年四季炎熱,稻米在那里能夠四熟,在云夢澤能做到兩熟就是我們的大勝利。”
“稻米四熟?”東方朔覺得不可思議。
云瑯嘆口氣道:“最讓人羨慕的是那里的人種稻米,只要把種子播撒下去,就不再管理了,等到稻米成熟之后,就拿著刀子去割,那些被割掉稻穗的稻子馬上又會生根發芽,接著長稻子…”
東方朔覺得這話非常的不可信,可是云瑯都說了有,他只好閉上嘴巴,心里依舊覺得云瑯是在胡說八道。
“那里的樹上長滿了果子,人如果渴了,餓了,摘一串芭蕉,摘一些果子就能飽腹。
在那里,沒有人會被餓死,只會被野獸吃掉,被毒蛇要死,被疾病折磨死,或者老死…”
“如果那里真的是這樣的狀況,陛下就該拿下南越才是。”東方朔的話里面沒有半分的顧忌,似乎認為只要是好東西,大漢國就該攏在自己懷里。
“路博德正在干這事,就是不知道陛下會把邊境擴張到哪里!”
東方朔有些不解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我大漢的土地,只是有些地方太遠,王化不易,這才任由他們游離在我大漢王權之外。”
不得不說,東方朔說的這幾句話真的很提氣,尤其是在劉徹時期,將士們剛剛完成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神話,將匈奴打的龜縮在龍城不敢動彈。
現在說這句話,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頭,云瑯想了一下,這時候的羅馬還處在長老院時代的城邦共和期,斯巴達克斯還沒有起義,到處都有大規模使用奴隸勞動的大莊園,奴隸被稱之為“會說話的工具”。
貴族們還處在用鉛造的酒杯,酒壺開懷暢飲的時代,羅馬城的下水道里,到處都是流產的嬰兒,是一個性病盛行,人人都如泰迪一般追求男女之情的時代,也是一個真正的娛樂至死的年代。
當羅馬貴族過膩味了酒池肉林的生活之后,在一個個讓人昏昏欲睡的下午,為了刺激貴族們麻木的神經,一群群強壯的奴隸被選了出來,讓他們與獅子搏斗,與鱷魚搏斗,甚至相互組成強大的軍陣,在一個個巨大的斗獸場里相互廝殺。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吃的腦滿腸肥的貴族們才會重新變得興奮起來,那么以鉛粉為化妝物的貴婦們,才會興奮到失禁…
與之相比,大漢王朝就顯得矜持多了,竇太后讓轅固生拿著武器去跟野豬搏斗,被史家濃墨重彩的記錄,也讓竇太后失去了謚號中最尊貴的仁字。
這樣的事情放在羅馬共和國,連最低級的貴族都不肯為之抬一下眼皮。
云瑯暢想了片刻就不再暢想了,在沒有合適的交通工具出來之前,一統寰球就是一個想法而已。
“嶺南太遠了,哪怕哪里的糧食不要錢,運到長安之后,也是一個天價。
因此,奪下嶺南,對大漢的好處有限,陛下考慮的更多的是政治方面的因素,而不是實在利益。
如果我們能把那里的良種拿來種在關中…結果就太可怕了,陛下能把大漢的邊關安置在北海上。”
當云瑯漸漸融入大漢這個集體之后,不論他是不是原生大漢人,一些沒來由的自豪感同樣會油然而生。
很多時候,大漢的榮光就如同陽光一樣,不論你愿意不愿意,他都會照耀在每個人身上。
感受民族榮光,這是一種很高級的行為,是在吃飽穿暖之后的第三需求。
云瑯從來都不允許農夫光屁股下田地的,而那些從山里出來的野民們,似乎認為他們的皮膚才是最好的工作服,粗糙的大腳踩在泥土上,只要努力干活就不會感到冷。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想法。
“我記得給他們制作衣衫的撥款我給你了。”云瑯不解的看著東方朔。
東方朔瞅著田野里干活的野民皺眉道:“我沒有貪污,每一個銅錢都用在衣料上了。
他們不穿我有什么辦法,男子白日里下地,女子們夜晚下地,人家都不穿衣裳,那幾個不穿衣裳的老嫗我剛才呵斥過,人家不在乎。”
一個光屁股孩子從云瑯身邊匆匆的跑過,看起來似乎很忙碌,隨著孩子的身影看過去,才發現這個孩子正在往一個籃子里裝游春馬留下的馬糞。
“積肥呢,從你云氏學來的,在富貴縣這一片已經成習慣了。”
云瑯扭過頭,盡量不去看那些光身子的人,對東方朔道:“這習慣不好,糧食的產量我們要,人的臉皮我們也要,如果這些人變成了沒臉皮的富裕人,那后果才可怕呢。”
以前的時候上林苑里的宮奴們也沒有穿衣服的習慣,自從云家婦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之后,上林苑里再窮的人家也不肯光著身子了。
現在,野民來了,如果再這么肆無忌憚的男女不分的繼續下去,那就是民智教育在走退路。
衣服是拿來遮羞的,一般人是這么認為的。
衣服是拿來取暖的,野民們是這么認為的。
沒羞沒臊的生活云瑯其實很喜歡,但是,絕對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就是大漢國真正的赤貧者的生活。
“我再撥一份衣料錢,如果下回再見到他們這樣下地干活,我就以貪污罪責來問你。”
東方朔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這樣的場景讓云瑯很不舒服,也不愿意多待,騎上馬就跟劉二去了富貴鎮。
東方朔目送云瑯離開,就朝原野上的人吆喝了一聲,那些被寒風凍得瑟瑟發抖的農夫們立刻就從旁邊的土溝里找來了衣衫快速的穿上…
“哼,就知道你看不下去!你們那么有錢,多給一點衣料錢會死啊,害得某家還要動心眼。”
東方朔自言自語一句,然后就背著手繼續在原野上巡視。
田野上的一幕讓云瑯的心情變得很糟糕,來到了醫館,看著醫館門頭那四個碩大的“皇家醫館”心情更加的惡劣。
醫館門前排著一長串的隊伍,看樣子長安附近生病的人都來到了這里。
四個蛋頭軍醫對面前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診病,開藥,然后再喚下一個,追隨蘇稚從受降城來到長安的羌人看護婦們嫻熟的用長安話跟那些婦人談話,這可能也是問診的一部分,好些婦人在與羌人看護婦談話之后,就去了旁邊的一個小門排隊。
這些人群里看不到馬車,也看不到衣著華麗的貴人。
等云瑯走進醫館嗎,才發現昔日寬敞的院子被一堵高墻從中間隔開。
一個看護婦守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打著瞌睡,不過,云瑯想要進去,也被那個看護婦給攔住了。
“侯爺,您該去左邊。”
“男左女右,分的倒是清楚。”
云瑯嘀咕一聲,就順著石板路進了左邊的樓閣,這里邊只有很少的幾個人,蘇稚坐在一張臺子后面,笑吟吟的跟一個白發老翁說笑。
老翁遞給蘇稚一包沉甸甸的東西,被蘇稚隨手丟進了一個木箱子里,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悶響。
然后就聽蘇稚笑嘻嘻的對老翁道:“張翁,您的身體虛弱,需要大補一下,皇家醫館里的人參是再好不過的大補之物,被我們璇璣城的名醫三蒸三曬炮制了六遍,這才成補藥,身體孱弱的劉老丈煎服了四次,就把手杖丟掉了,且健步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