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回答孟度的話,即便是他在北大營的同伴也不肯回答他的問題。
這樣的事情如果放在長安,不論那人的官職有多么的大,他在見到這東西的第一眼的時候,就會果斷的閉嘴。
只有在邊關待的時間太長的人,因為對中央集權的敬畏感變模糊了,才會這樣問。
好在謝長川似乎沒有聽見孟度的話,笑呵呵的將文牘還給了云瑯,然后對在座的所有人道:“現在商議一下軍功的分配,老夫就算了,不跟年輕人爭,多好的后生啊,該有個出頭露面的好機會…”
騎都尉的軍功是另算的,所以,霍去病,云瑯也就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
跟曹襄一起領著趙破奴離開了大帳,這一次,沒有人出來阻攔,也沒有人再提劉寄被殺的事情。
趙破奴明顯還處在懵頭懵腦的狀態中,他就弄不明白,自己好好地一個曲長,為什么會變成繡衣使者了,這讓他以后還怎么做人?
長官們明白的事情,底下的軍卒不一定明白,他們不知道軍帳里發生的事情,眼看著要給戰死袍澤償命的趙破奴居然好端端的從大帳里走出來了,就有人開始鼓噪。
走了不到一里長的路,云瑯覺得自己把這一輩子該挨的咒罵全部經受完畢了。
好在這些軍卒知道霍去病,云瑯,曹襄這三人都是高級軍官,不敢干出格的事情,如果只有趙破奴一個人,他一定早就被這些憤怒的北大營將士撕碎了。
“這樣活著不如死了算球!”
趙破奴踏上鐵索橋就有些生不如死的感慨。
云瑯沒好氣的道:“明明想活著,偏偏裝好漢,想死?剛才干嘛不回罵幾句?我保證你能得償所愿!”
趙破奴怒道:“我沒錯!”
霍去病笑道:“就是因為知道你沒錯,我們才會擔著天大的干系救你出來,以后好好地留在騎都尉混吧,你也看見了,這里就我們兄弟幾個,你能不能加入進來,要看你的本事!”
趙破奴嘆口氣道:“不會讓我從小兵干起吧?那一關在我義父麾下已經干過一次了。”
“你義父死了,你不傷心?”云瑯插話道。
趙破奴站在鐵索橋上,俯視著橋下滔滔的河水苦笑道:“戰死的不光是我義父,還有射聲營四百七十二個弩兵,都是親親的兄弟,如果每個兄弟戰死,我都要傷感一下的話,早就難過死了。”
霍去病想了一下道:“你既然擅長管理弩兵,那就把騎都尉的弩兵管起來吧,就是人數少點。”
趙破奴朝云瑯幾人拱拱手道:“也不知道是拿了那位兄長的職權。”
霍去病笑道:“沒有什么好抱歉的,他們幾個沒一個愿意多干活的。
現在你來了,只要你你覺得自己能干的活,都可以干,他們巴不得呢。”
曹襄嘆口氣道:“我一個堂堂平陽侯,整天管一群人的吃喝拉撒,我是夠夠的了,破奴兄弟,要不你受累,把這一塊也接過去?尤其是戰馬這一塊!我現在已經跟戰馬一個味道了。”
跟那三個歡樂的人比起來,云瑯的感受就非常的差了,一個中年馬夫居然跟在他們四人身后,眼神不但冰冷嘴角還有一絲獰笑。
如果這樣的表情公平的給了四個人,云瑯沒什么意見,偏偏,只有他看馬夫的時候,這家伙才會有這樣的表情,一旦曹襄,霍去病,趙破奴看他,他就會裝出一副木訥的模樣,抱著一捆馬草完全就是一個平凡的馬夫。
見這家伙的嘴巴不斷地朝帳篷那邊努動,云瑯只好離開四人隊伍,徑自去了帳幕。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那個馬夫就從帳幕后面鉆了進來,一進來就坐在云瑯的凳子上,翹著腿,給自己倒了一杯香茶,一口喝干,就沖著云瑯伸出手。
“我要是現在弄死你,應該沒人關心吧?”云瑯警惕的瞅著這個家伙。
馬夫摸摸嘴上的胡茬子嘿嘿笑道:“想殺耶耶的人多了,最后死的都是他們!
別耽擱,把文牒給我看一下,一會還要喂馬呢!”
云瑯嘆口氣就把文牒給了馬夫,馬夫捧著文牒并沒有打開,而是用力的扭了一下卷軸,卷軸立刻分成了兩瓣,他抖抖中空的卷軸,從里面扯出一條薄薄的空白絲帛瞅了一眼道:“這不是士師大人簽發的文牘!”
云瑯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淡淡的道:“本身就是空白的!”
馬夫長處一口氣道:“居然是空白的,什么時候繡衣使者的文牘也能有空白的流落在外?”
云瑯笑道:“你是擔心我弄死了一個繡衣使者從他身上弄來了這道文牒吧?”
馬夫點頭道:“以前有人這么干過,被識破之后,全族六百多口沒有一個活人了。
現在,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這本空白文牒你是怎么到手的,我要回稟士師,萬萬不可自誤。”
云瑯笑道:“以前有過這樣的事情么?”
馬夫搖頭道:“從來沒有過,軍帳中見過這封文牒的人告訴我,文牒居然是真的,我就來了,軍中沒有這本空白文牒的記錄,最奇怪的是居然還有人質疑!”
云瑯嘆口氣道:“能不能把孟度的事情忘掉,他是老糊涂了,戰場上這個老糊涂還是勇猛的,看他一身傷就知道他是陛下最忠瑾的臣子!”
馬夫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先把自己的干系脫出來再說別人,孟度最多削爵一級,你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很多人的腦袋。”
云瑯嘿嘿笑道:“我的事情你辦不了,就算是你們士師(士師,設下大夫四人。掌禁令、獄訟、刑罰以及“民人之什伍,使之相安相受,以此追胥之事,也就是間諜的首領)來了,也辦不了,說不定會被關進馬棚里學主父偃亂吼亂叫!
你別問了,我這是在幫你,貴人的心眼真的很小,這事對你來說是天大的事情,對人家…基本不算事!”
馬夫的臉色變化的很快,也非常的精彩,最后居然變得悲憤起來,捶著胸口道:“我們出生入死,臥薪嘗膽…結果卻是人家的玩物!”
云瑯對間諜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現在瞅著這個馬夫痛苦的模樣,就有些同情他。
“告訴你的同伴,把這事忘掉吧,對你們很不利!”
馬夫長吸一口氣搖頭道:“諜者,通天入地以為官長耳目,據實上奏乃是某家職責,一個隱瞞實情的諜者能活多久?”
云瑯小聲道:“也好,該是有更高職權的人來解決這件事,你既然已經暴露了,我以后還能把你當馬夫使喚么?”
馬夫站起身,將斷開的文牒重新接好,放在桌案上嘆口氣道:“某家不過是你案板上的一塊肉…在士師文書下來之前!”
云瑯笑道:“就算是士師文書下來了,你的處境一樣不會有任何變化,首先申明,我是絕對不會加入你們繡衣使者行列的,知道不?你們的名聲早就臭大街了。
要不這樣吧,你以后就當我一個人的馬夫,專門負責照顧我的游春馬,以后涉及機密的事情你去辦,我們各安其好如何?”
馬夫咬牙道:“你是第一個敢跟繡衣使者討價還價的人。”
云瑯搖頭道:“錯了,你們是我目前最信任的人,有些事情我去做干系太大,也說不清楚,你去辦,事情就能很好地說清楚了。”
“你是指軍中的那個山門女子么?”馬夫不屑一顧。
云瑯陰笑道:“如果你只知道這點事情,那就太小看我這個軍司馬了。”